团子滚滚

Chapter 15

朱雀睁开眼睛，一整片橘黄色映入他的眼中。大脑仿佛生锈又忘了上油的齿轮，“嘎吱”作响着转动了半天才让他意识到那是治疗舱顶部的颜色。

他受伤了？这倒解释了浑身上下隐约的钝痛，朱雀闭上眼睛蹙起眉，努力在近乎空白的脑海间搜寻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

——鲁路修居高临下俯视着朱雀，手中手枪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他，熟悉的紫眸中满是冷酷的恨意与厌恶……

朱雀惊醒似的猛睁开眼，不由自主地剧烈喘息起来。胸口起伏的动作带动了还未愈合的伤势，燃烧神经一般的剧痛让他重重咬住下唇，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所以现在又是谁救了他？黑色骑士团还是……

这时治疗舱外隐约的说话声把朱雀拉回了现实。

“总督大人，枢木朱雀醒了。”

“我知道了。”

朱雀侧过头，隔着治疗舱的橘色玻璃看见房门在一阵机械的轻响声中滑开，露出方才才出现在他记忆中的身影。

鲁路修走进房间，在治疗舱边停下脚步。黑发少年垂首看向朱雀，俊秀的脸上没有泄出任何情绪。

朱雀微微张开嘴，下意识地想要呼唤对方的名字，然而却只是发出几声微弱的气音，在氧气面罩内激起一片白雾。

见状，鲁路修的仍没有做出什么表情，只是按下了治疗舱旁的按钮，随即橘色的玻璃罩连带着氧气面罩一起被打开。

呼吸了一口外界的空气，然而这并没有让朱雀感到心旷神怡，反而嗓子的干渴让他感到火烧一般。

“……是你……救了我？”朱雀费力地从干涩的喉头挤出断续的话语，他的声音仿佛许久不用一般粗糙，砂石似的摩擦过嗓子带来一阵钝钝的疼痛。

鲁路修的眉间略微紧皱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松开，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冷地说道：“不是我想救你，只是你这里还有我想要的情报。”

鲁路修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地从他混沌的脑海间滑过又溜走。如果不是全身上下难以忽视的疼痛，也许朱雀会就这样再次陷入沉睡。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试图让鲁路修的面容停留在视野间，然而随着每一次眨眼，眼前的画面却愈加扭曲变形，最后只剩下一片模糊混乱的色块。

“看来现在还不是能问话的状态。”

朱雀这时才发现在鲁路修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人，一个身材纤细的棕发少年，虽然看不清脸，但朱雀猜测那应该就是那架金色兰斯洛特的驾驶员。

“啊，看起来是这样。”鲁路修点了点头，作势要离开。

黑发少年离去的背影让朱雀本就停摆的大脑来不及思考，抬起右手试图挽留对方。然而他的身体并没有听从指挥，甚至因着这一妄动令右手断裂的骨骼再次摩擦，让朱雀的眼前被剧痛染上了黑色。他发出一声闷哼，强自忍耐痛呼出声，下唇几乎被咬出血来，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滚落。

“笨蛋，你在干什么？”朱雀的视野因疼痛而只剩下一片暗色，但他可以听见鲁路修靠近的急促脚步声，以及黑发少年扬声向旁人说出的话语，“帮他检查一下手骨有没有错位。”

鲁路修果然不像之前表现得那么无情。朱雀想着，意识沉浮在黑暗与现实之间。在意识彻底投入黑暗之前，他呢喃着说道：“鲁路修，留下来……”

*

——留下来？

鲁路修望着再度昏迷的朱雀，怀疑是否自己的听力出了点毛病。然而更让他觉得反常的是，自己真的想留在这里。

“殿下？”洛洛侧首疑惑地看向鲁路修。

鲁路修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将枢木朱雀留给医护人员解决。然而他的双脚好似生根一样停留在原地。棕发少年一句“留下来”如同一句魔咒，而鲁路修则是那个受到了咒语影响的可怜人。

医护人员已经围了上来，将朱雀与鲁路修隔开。当呼吸面罩与橙色的治疗舱也再次合起，枢木朱雀仿佛又被禁锢在了牢笼之中。鲁路修望着朱雀面带苦色的表情微微皱起眉，对方的伤势恐怕还需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然而恢复对朱雀而言并不是什么解脱，在那之后还有无尽的审讯等待着他，或许就这样躺在病床上对其而言才是最好的。

然而当想到枢木朱雀，黑色骑士团的王牌驾驶员，就要这样终其一生，有一股怪异的情绪涌上鲁路修的心头，让他不由地将眉头皱得更紧。

“洛洛，”鲁路修出声的瞬间就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但接下来的话语依旧自然而然地从嘴边溜出，“告诉基尔福特，今天与他的会面取消了。”

洛洛露出惊讶的声色，失声问道：“难道殿下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

“不，只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有些累了。”鲁路修答道，尽管这回答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而洛洛的表情告诉鲁路修，显然他也未曾相信。栗发少年眼底浮现了几分挣扎，沉默了片刻终究仍是应了。

然而鲁路修却无暇顾及对方，他的视线好似着了魔一般胶着在枢木朱雀的身上。棕发少年苍白着脸色静静躺在治疗舱内，好似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朱雀心跳停止瞬间感到的那种刺痛再次回到了鲁路修的心头，或许此时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自己对枢木朱雀毫不在意，他不希望对方死去，甚至不想看到对方伤痛难过。

鲁路修知道这不是对敌人应该抱有的感情。然而当这些感情不可抑制地满溢出之时，他开始怀疑他真的不曾与枢木朱雀相识吗？这个问题他质问过自己无数次，然而这一次，他却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尽管鲁路修依旧不能找到有关对方的任何记忆，但若不是曾经相识，那在以为枢木朱雀死去时的心痛又是从何而来？

鲁路修茫然地凝视着朱雀沉睡的脸庞，下意识地探出手轻轻抚上治疗舱的外壁。也许枢木朱雀可以告诉他这些问题的答案，是的，这才是他让对方活下来的原因，鲁路修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