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前文：【序章】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正文

14

皇历2024年，朱利亚斯2岁半，玛丽安娜未出生。

*

朱利亚斯被抱着，走在医院长长的的走道中。

朱利亚斯并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因为每次闻到这个气味，就是有人要给他打针了，打针很疼。

不过现在比起消毒水的气味，他更讨厌弥漫在身上腥臭的铁锈味。搓了搓双手，粘稠的感觉还是留在掌间，就好像他上次打翻了尤菲的墨水瓶时一样。是的，就和上次一样，他浑身上下都染了一片红，惹得尤菲笑了很久。所以这次也会是一样的吗？

对了，这次还有朱雀也是一样。

突然想到了什么，朱利亚斯向抱着他的长发男子问道：“爸爸呢？”

“枢木卿他……”抱着朱利亚斯的男子欲言又止地抿起了唇角。

没有得到答案，朱利亚斯有点失落。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常见到自己的爸爸，更多时间围绕在朱利亚斯身边的是尤菲姑姑和娜娜莉姑姑。但突然朱利亚斯很想见到朱雀，因为刚才是朱雀把他从可怕的坏人手里将他抱了出来。

男孩打了个哈欠，眼皮变得沉重起来，然而陌生的怀抱却让他不敢睡去。朱利亚斯揉了揉眼睛，脑袋逐渐低垂。他更想两位姑姑，娜娜莉和尤菲会替他洗去沾满身体的难闻液体，会将他放在香喷喷的小床上温柔地在他额头印下亲吻。

“陛下。”

半合着眼睛，朱利亚斯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向前走动了几步，随即另一个声音唤出了他的名字。

“朱利亚斯！”

朱利亚斯猛地抬起头，他认出了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着的人，那是他的另一个爸爸，鲁路修。娜娜莉和尤菲告诉过他，他的这个爸爸是布里塔尼亚最伟大的人，所以比起朱雀，他能见到对方机会更加稀少。不，也不能这样说，他总是能在电视上看到鲁路修，在朱利亚斯的印象里，他的这个爸爸就像一柄锋利的剑，让他有点难以接近，只是今天这把剑似乎锋芒不再。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鲁路修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从长发男人的怀里接过男孩。

换了一个怀抱，朱利亚斯紧张地僵硬着身体。鲁路修的手臂禁锢着男孩的小小身体，隐隐有些生疼。朱利亚斯却不敢挣扎，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怀抱着自己的黑发青年好似被自己摔落地面的瓷器，布满了裂纹，稍触即碎。

“陛下。”

又多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朱利亚斯抬眼看去，入目的是一件他最讨厌的白大褂。不知是不是与男孩一样对白大褂手里的针筒心有余悸，抱着朱利亚斯的手臂也蓦地一僵。

“朱雀他怎么样？”鲁路修沙哑地问道。

白大褂叹了口气：“陛下，做好最坏的打算。”

鲁路修的手臂收得更紧，朱利亚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他觉得抱着他的那具身体在颤抖，胸口的起伏停滞了一下，然后变得剧烈起来。

“父亲？”朱利亚斯想起以前娜娜莉教过他的，轻轻地唤了一声。

然后胸口剧烈的起伏平缓了。“让我见见他。”

鲁路修抱着朱利亚斯，跟随白大褂向一扇紧闭的大门走去。大门被推开的一刻，有些刺目的白光让朱利亚斯忍不住将头埋进了鲁路修的怀里。

朱利亚斯听到鲁路修深吸了口气，他眨了眨眼睛，努力适应了白光，将视线投向与鲁路修相同的方向。在一张床上，男孩发现了寻找已久的朱雀的身影。

“朱雀睡着了吗？”朱利亚斯小声问道。朱雀的脸色和房间的灯光一样苍白，他静静躺在那张床上，身上插着许多奇怪的管子，床边围绕着不少忙碌的人。

“嗯……”鲁路修低沉的声音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那那些人在干什么？”朱利亚斯仍旧不解地问道。

鲁路修沉默了片刻才涩声答道：“朱雀生病了，他们……在帮他……”

原来如此，朱雀是生病了，所以才来的这里。朱利亚斯终于想明白了，他扯了扯鲁路修的衣服又说道：“那朱雀也要打针吗？我帮他吹吹，他就不疼了。”

鲁路修低下头，朝朱利亚斯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吗？那到时候一定让你多吹吹……他就不会痛了……”

朱利亚斯下意识地将手探向鲁路修的脸庞，微凉的湿意沾染了他的手指。“父亲？”

“陛下，您不能逗留太久。”白大褂又开口道。

“救他……”鲁路修哽咽了一声，抱着朱利亚斯向门外走去，视线却仍牢牢地锁在床上的朱雀身上，“一定要救他……”

“我们会尽力的。”

朱利亚斯努力越过鲁路修的肩膀看向灯光通明的房间，直到房门将床上的朱雀彻底遮蔽。

“陛下，尤菲米娅公主殿下和娜娜莉公主殿下来了。”朱利亚斯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不禁飞快地扭头看去。

“鲁路修！朱利亚斯！”

两个熟悉的身影步履匆匆地赶来，朱利亚斯扭动身体，迫不及待地从鲁路修怀里探出双手。

“尤菲！娜娜莉！”

朱利亚斯被揽进了尤菲柔软的怀抱，公主紧抱着男孩低声啜泣：“朱利亚斯！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男孩反手回抱住尤菲，抬起小手无措地替姑姑抹去眼角的泪水。

“哥哥，朱雀怎么样？”轮椅上的娜娜莉出声问道，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鲁路修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投向身后紧闭的大门。

“怎么会……”娜娜莉掩唇低泣，片刻后又抬起头道，“哥哥，你该不会一直没有合过眼吧？”

避开了娜娜莉的视线，鲁路修只是道：“你们来的正好，朱利亚斯就托付给你们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迈出了脚步。

“鲁路修……”擦身而过时，尤菲轻扯住鲁路修的衣袖。

“什么都不要说，拜托……”轻轻拨开了尤菲的手，鲁路修扭过头低声唤道，“杰雷米亚。”

高大的骑士应声答道：“是的，陛下。”

“准备专车，去首相官邸。”

*

那件事以后，朱利亚斯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同尤菲和娜娜莉一起搬回了皇宫。陌生的皇宫每一天都充斥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让朱利亚斯有些不自在。

然而就算搬回了皇宫，朱利亚斯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少能见到鲁路修，倒是朱雀他能够一直见到了。

朱雀病了，一直躺在床上修养。朱利亚斯会时不时地溜进那个放放满了奇怪机械的寝室看看朱雀。起初，朱雀几乎都在沉睡。等到朱雀终于能坐起靠在床头后，他总会问朱利亚斯要不要听故事。事实上朱雀的故事讲得很糟糕，然而朱利亚斯还是会乖乖地坐在床边聆听。

更多的时间，朱利亚斯待在属于他的房间里，门口被几个高大的侍卫守护着。有时是娜娜莉，有时是尤菲，陪着他玩耍。难得，鲁路修会来看望他，然而每次都来去匆匆。

再然后，朱雀的病好了。他又不能时常见到朱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朱雀突然告诉他，自己可以一直陪着他了。不仅如此，他很快可以做哥哥了。想着即将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朱利亚斯开始满怀期待地盼起了明天。

娜娜莉和尤菲搬出了皇宫，取而代之的是朱雀无微不至的关怀。虽然有些想念别院的花园，但是有朱雀陪伴的新生活也不坏。

只是，那件事却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一直牢牢地刻印在他的记忆深处。

朱利亚斯记得在一片混乱之中他被带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让陌生人给包围，无论他怎么哭喊都无法回家。最后是朱雀找到了他。然而在几声巨响后，朱雀倒下了。

很久之后，朱利亚斯才知道自己是被恐怖分子绑架了，这其中似乎还牵扯了与他的父亲有旧怨的贵族，然而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他也弄不明白。

所以朱利亚斯讨厌娜娜莉、尤菲还有朱雀和鲁路修都不在身边的时候。周围陌生的侍卫总会让他回忆起在黑色轿车上被陌生人包围的情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很害怕巨大的声响，因为朱雀就是在那样的声响中倒下的。

而比起这一切，朱利亚斯最大的阴霾是充斥在周围的一个声音。

“皇帝陛下那时其实是放弃了王子吧。”

皇宫里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就如同瘟疫一般，很快便传到了朱利亚斯的耳中。

——不是的！父亲是不会放弃我的！因为那个时候父亲……

医院中鲁路修的怀抱是惊恐中的朱利亚斯最初的温暖的港湾。他想大声地告诉那些人，他们错了。然而，他没有……

他害怕，如果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该怎么办。如果是真的，他是不是就不能奢望父亲的爱了呢？

有关父亲的记忆画面是那样稀少，朱利亚斯一遍又一遍重温着那个温暖的怀抱在小床上入睡。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父亲可以像那时候一样多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