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逆黑白/白黑存文处
坑多,慢放,一定会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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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逆][白黑]Forgotten-序

说好的朱雀生日贺文,不出意外应该会日更到完结~算是个穿越时空的故事?

注:文章最开始朱雀所处的世界设定参照的是BD附录里提及的反逆原设


以下正文——


STAGE 0


(前篇)


“沙沙沙沙——”两个急促的脚步交错着穿梭在树林之间,如同为了生存而奋力逃跑的猎物与在后追缉猎人相互纠缠着,难分难舍。


几百年间已无人迹的孤岛之上,此刻却是一个临时的战场,而朱雀便是战场中其中一个年轻的战士。“砰砰”两声枪击的闷响在左后侧响起,让年轻的战士本能向前扑去,两发子弹划出的疾风擦过的感觉留在头顶,朱雀在柔软的土地上前滚缓冲后立即旋身,反手将手中的机枪对准了子弹飞来之处,扣动扳机。


“啊!”一个短促的闷哼后,“A组编号04,确认击破。”的系统提示音也在朱雀和他的不远处同时响起。


稍稍舒了一口气,朱雀朝愤而扔下机枪的身影瞥去一眼,便又再次踏起了征程。汗水已经浸透了厚重的战斗服,黏在背脊上的感觉着实让人难受,但朱雀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夜幕降临后夜视镜下的树林景色一成不变地向后退去,让他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能通过地图的指示前往计划的集合点。


“呜啊——”


来自通讯器中的一声惊叫让踩着碎叶枯木的脚步一滞,“明仁?”朱雀在友方通讯频道小声呼叫。


“抱歉,我也被击破了。朱雀,我们这队只剩下你了……”


同伴的声音伴随着电子噪音一同消失在耳边,周围又归于了一片死的寂静。朱雀抬起手腕,作战终端显示的最后友方坐标箭头终于在闪现的“LOST”后消失殆尽,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陷入了战场上孤独无援的最恶境地,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狩猎范围的落单羔羊,随时等待着被包围宰杀。


其实早在抽签结果发表时,朱雀便知他们这队临时凑起的乌合之众是不可能在这场演习战中获胜。机动步枪的弹匣中仅剩下12发模拟弹,除此之外的战斗装备只有一把20厘米的短匕首以及两枚闪光弹,而对面却还有全副武装的5人,真是万事休矣。“不如就这样投降吧”的念头在朱雀脑海中一闪而过,毕竟他早已厌倦了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演习。


但若这是真正的战场呢?自从大灾难后,世界性的战争便从未停息。战争的情报如同日常充斥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习以为常地听着死亡者冰冷的数字,并且狂热地将自己投身于这项残酷的事业之中。突然硝烟与血腥的恶臭仿佛真实存在一般灌入朱雀的鼻腔,让他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如果总有一天自己也不得不踏上那修罗地狱,与其做一枚毫无价值的炮灰,朱雀更愿意为了守护谁而战。


——果然还是再垂死挣扎一下吧。


距演习结束时间还剩下1小时28分,演习的结果为多数生存的队伍胜出,但为了这学期实战成绩的排名“敌方”一定会不惜余力地找出他这条漏网之鱼,预先计划的集合点已失去了它的意义,既然如此不如为自己找处适合背水一战之地吧。朱雀仰起头,向陡峭的坡度之上山丘的顶点望去——就是那里了。


脚下隐约不同于土地的坚硬触感让朱雀疑惑间略微放慢了些许脚步,虽然已经在时间的风化下变得有些难以辨认,但那的确是铺设在树林间的石阶。看来这里并不像资料中所提为一座真正的无人岛,不过考虑到在大灾难发生之前这里过去是一个被称为日本列岛的地方(现在只有曾经的小部分山地还存在于海平面之上),有着繁华的城市以及最大的樱石开采基地,那这石阶便是大灾难前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留下的吧。


石阶着实让攀爬山坡变得容易了不少,朱雀很快来到了山丘的顶点。石阶的尽头延伸之处植被的覆盖明显要少于他处,让他的头顶终于露出了一小片天空,在点点星光的映衬下,同天河般灿烂的月环正巧从那里划过。又向前迈进几步,一根倒塌的粗大圆柱横在了朱雀的脚边,不像是四周随处可见的树干,眼前的圆柱状物体的表面显得过于平滑有着明显打磨过的痕迹,脱下夜视镜打开装设在头盔上的照明,朱雀发现圆柱上涂有一层红漆,似乎是某种建筑的一部分。


——这里曾经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好奇心让朱雀几乎意识遗忘了战争的演习仍在进行,踩着丛生的杂草继续向里探寻。泥土中参杂的粗粒沙石不曾在岛的别处见过,该是被人有意铺撒在此的,而很快出现在朱雀面前的是一处木质建筑的残骸。从脚下传来的“嘎吱”让朱雀不由停止了向前,构成建筑的木材大多已经被腐蚀得无法辨认出原本的模样,但脚下的牌匾却因镶有金属还顽强留下了些许原来的模样,拂去牌匾上的尘土,朱雀勉强辨认出了“木神”两个汉字,而不远处被半埋的两个巨大的铃铛让他不由地回忆起曾在古代建筑展中见过的日本神社的照片。


这就是大灾难前的“神社”?意料之外的惊喜充盈在朱雀的心头,让他带着几乎叹赏的眼神四处打量残留在周遭的遗迹。斜躺在泥土上的断壁残垣驱使着朱雀迈动脚步,跨过牌匾踩上过去属于建筑的范围内,然而突然木头的断裂声连带着脚下失去支撑后的失重感,让朱雀的心脏停跳了一拍,紧接着响彻在耳边的便是“咚——”的一声自己砸落在地面的声响。


“痛……”躺在与自己一起跌落的泥土上,朱雀在钝痛中撑起身体,头盔上的照明在黑暗中投射出一束光亮,告诉他正身处不算太小的地下空间。


“这又是什么地方?”朱雀喃喃自语,他的腰部很不幸地砸在了一块凸起的硬物上,随着他侧首探视的动作,罪魁祸首曝露在光线之下。那是一块形状工整的长方形巨石,巨石的表面凹凸不平的似乎刻有什么文字,调亮灯光,朱雀却发现那不是牌匾上属于日本的文字,而是英语。


“Here Lies a……墓碑?!”


猛地从墓碑前退开,朱雀的脚跟又踢到了一个障碍物,让他踉跄了一下。垂首时,一把被锈迹斑斑的长剑插在泥土中,而长剑后不远处还立着另一块相似的墓碑。究竟是什么人长眠在此又为何在被隐藏的神社地底?带着种种疑问,朱雀不禁向插在两块墓碑间的长剑探出了手。


几乎在剑身从泥土拔出的同一时间,最初朱雀撞到的墓碑骤然爆发出一片耀眼的白光,将整个地下空间点亮得如同白昼。双眼一阵刺痛,朱雀不由得闭紧眼睛,直到诡异的白光渐渐散去。


“是谁在那里?”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朱雀愕然睁开双眼,头盔投射的光束在黑暗中勾勒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眨去眼中因骤然亮光而渗出的泪水,朱雀眼前变得逐渐清晰起来。最先落在他眼中的一袭华贵的白色长袍,让他想起美术馆中陈列的大灾难前旧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族服饰,长袍的衣襟处搭着反差极大的黑色布料,其上用金线细密地绣出近似眼瞳的图案,不知是否是灯光照射下的错觉,充作瞳仁的红色宝石仿佛带着不祥的魔力,透出幽深的微光,摄人心魂。


下意识地手中一松,朱雀向后退开一步。生锈的长剑落在地上发出的闷响令朱雀如梦初醒,而随即映入眼帘的年轻面容又使他再次怔怔立在原地。如墨般漆黑的短发下,一双紫眸正清冷地注视着朱雀。张扬又华丽的五官让白色长袍的主人仿佛一柄利剑,诱人靠近却又散发着凛冽的森寒。他就好像是一副大灾难前的名画,高贵优雅——如果不去在意他隐约透出身后墓碑的半透明身体的话。


“你是谁?”黑发少年蹙起细眉再次问道。


“我……”朱雀润了润喉咙,试图说服自己眼前的人影只是一具3D投影,然而放眼四周,入目的除了泥土便只有诡异的石碑和长剑。摇了摇头,他最终只是傻傻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问题,“……你是谁?”


“我?”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半封闭的空间,虚影的眉间愈加皱起,紫晶般的眼眸中闪过慌乱与茫然,“我……不知道。”


照明的光束下,黑发少年本就白皙得接近透明的肤色愈加苍白了几分,衬着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好似被打碎了一角的名贵瓷器,惹人怜惜。朱雀忍不住靠上前去,向少年明灭不定的身影探出手掌,“你不记得了吗?自己的名字,这里是哪里,还有在这里的原因……”


朱雀的手指毫无意外地穿过了少年的身体,仿佛被触碰到冰水的寒意令他收回手臂打了个激灵。注意到这一幕的少年也垂下眼睛,涩声答道:“我⋯⋯没有记忆。”


“你难道是幽灵?”就算从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墓地与没有实体的少年让朱雀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然而他却没有感到一丝恐惧。


动摇的神情没有再显现在少年的脸上,在缓缓合起眼睑后,少年仿佛告诫自己一般地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我已经死了吗?”


不知得知自己的死讯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但眼前失落的少年让朱雀难以抑制想要相助的冲动。突然想到了什么,朱雀再次俯下身,用衣袖仔细擦拭其那块应属于少年的墓碑。墓碑渐渐从尘土苔藓下显出它原来的面貌,却留不住时间带走的过往,除碑文的前三个单词,墓碑主人的名字、在世年代以及生平都已无法辨认,只有名字的首字母还在石碑上留下了些许印迹。


“L⋯⋯你的名字首字母是L?”


朱雀带着期盼地回过头,换来的还是少年茫然地摇首。不死心地转移到另一块墓碑前,朱雀寄希望于与少年同葬之人,却仍是一无所获——另一块墓碑的损毁情况更为严重,已无法辨认出一个完整的字母。


“哔——哔——”


短暂而刺耳的警报声让朱雀机械地站起身,看着终端上闪烁的红色“WARNING”沉下了表情,“糟糕,有人接近,我得离开这里了。”收拾散落的装备的间隙,朱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地抬起头,正对上了那双耀眼在黑暗中的紫瞳,“抱歉,似乎是我打扰了你的安宁。你接下来怎么办?是在这里继续沉睡,还是和我一起离开?”


“离开?”幽灵少年的目光流转间吐露出些许期待,却终是摇了摇头,将视线落在锈迹斑斑的长剑上,“我没有办法离开。”


“你指的是这把剑?只要带上它你就能离开这里了吗?”拾起生锈的长剑,少年半透明的身影似乎也因此靠近了朱雀半分。从腰间的装备包中掏出一个看似胶囊的球体——能够压缩物体体积的Faltraum技术,因常年战争孕育而生的究极军资供给方式——在朱雀简单的操作下,长剑在柔光的照射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直到其被彻底放入球体后,被再次收回了装备包中。


朱雀向少年投去一个微笑,“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离开了。”


视线徘徊在收容了胶囊小球的的装备,少年的脸上还留有些许符合他年龄的好奇,面对朱雀的“邀请”,没有什么抗拒地点了点头。


*


地面扑面的凉风吹散了周围泥土的腥气,方才经历的一切如同掉入兔子洞的奇遇记,只有漂浮在身后的少年幽灵告诉朱雀那不只是爱丽丝的一场梦境。沐浴着从枝叶间洒下的清冷星光,少年的周身似乎闪烁着点点荧光,让朱雀不禁想起传说中的的精灵。朱雀的视线仿佛被一片由云朵构成的海洋所包裹,深陷在软绵的白絮中无法收回。


“那是什么?”


幽灵低沉的嗓音让朱雀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低下头,腕上的终端正刷新着鲜红的警告字样。


“有敌人靠近的警告。”


黑发少年闻言蹙起眉,“你是军人,这里是战场?”


“不,不算是。”朱雀摇摇头,“我还是学生,这只是演习而已。”


“但这看起来不像是‘学生’会参加的演习。”少年眉心的褶痕愈加深了。


“是吗?或许的确是这样。”朱雀抬起眼,对上少年剔透的紫眸恍神了一瞬,又垂下视线,“反正我已经没有胜算了,就再垂死挣扎一下吧。”


“为什么这样说?”


朱雀耸了耸肩,扫了一眼终端上已经不足一小时的倒计时,“我的同伴都被击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就算我可以存活到最后,也没法在剩下的时间中击破对方所有人。”


黑发少年的双眉收拢又松开,脸上浮现一个似怀念又似迷惘的古怪表情。晃了晃脑袋,少年沉声问道:“你想要赢吗?”


“诶?”朱雀怔愣地眨了眨眼睛,“嗯……想吧,胜利总比失败好,不是吗?”


失忆带来的迷茫如同潮水般从黑发少年的脸上退去,少年勾起唇角,缓缓说道:“我可以帮你得到胜利。”


*


瞄准镜中身穿制服的年轻战士狼狈地穿行在稀疏的矮林间,终端上不断闪烁的“WARNING”如同一道催命符,迫使着他驱动疲惫的双腿继续前行。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信号,猎物和猎人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逆转,随着距离演习结束的倒计时步入最后的十分钟,战场上只剩下他与宛如鬼魅的B组编号01。


枯叶被风吹动的轻微声响令年轻的战士如同受惊的动物一般打了个激灵,拔出手枪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几乎同一时间,在与之相反的方向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轻轻按下。飞射而出的演习用特殊子弹在战士的后心留下一块红痕,终端上的倒计时随之戛然而止。


垂下端着机枪的手,朱雀从藏身的枝丫间一跃而下,枪膛中的最后一发子弹奠定了他的胜利,让他得以以胜者的身份向对方慢步走近,。



“怎么可能?就凭你为什么可以反败为胜?!”如同被抽除最后一丝气力,被击中的战士缓缓跪坐到地上,仰起头瞪视着朱雀,露出又惊又惧的眼神。


朱雀向身侧瞥去一眼,黑发少年若隐若现地站立在战士的眼前,后者却一无所觉。咽下嘴边的疑问,朱雀淡淡地答道:“你们的作战部署已被看透,我需要做的只是将你们逐个击破。演习到此为止,一切都结束了。”


“演习结束,胜方B组。”


*


向着B组指定的集合地点沿着海岸一路走去,带着腥味的海风带起一阵树叶颤动的“沙沙”声,风干了朱雀被汗水浸湿的卷发。朱雀不曾料想他竟然能够赢得这场演习的胜利,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喜悦——8人,如果身处真正的战争,那这就是他夺去生命的数量,或许他真该庆幸的便是“这只是演习”。


——极度厌恶战争与牺牲,在这个全名为战争而疯狂的世界,果然他才是异类。


“你看起来并不高兴。”黑发少年的幽灵飘忽地晃到了朱雀的身前。


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朱雀在少年若有所思的注视下,微微勾起唇角,“啊,抱歉,我还没有对你表示感谢,你真厉害,竟然能够看穿他们的战术。”


“那只是最基本的战略部署,没有什么稀奇的。”黑发少年轻哼了一声,向一旁让开,与淡然的语气不同,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寂静的夜空下,唯有照明的光亮孤独地划出一束直线。没有人烟的孤岛使得天际的繁星在夜色中愈加耀眼,犹如洒在黑色绒布上的星点宝石悬挂在遥不可及的远方,令人不自禁地便想要驻足仰望。


“那是?”凝望星空的少年,将手指向划过天际那最耀眼的“星河”。


“那是月环,曾经的月球被炸毁后的碎片形成的。”朱雀回答道,月球炸毁后造成的一系列大灾难颠覆了世界的秩序,以至于数百年间战争从未停息。


少年震惊地再度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那竟然是月亮……”


“你见过真正的月亮?!所以你真的是大灾难之前的人,那个……”对上少年怅然的紫眸,朱雀踌躇着说道,“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就让我来给你起个新名字吧……”


“我的名字?”少年略显意外地眨了眨眼。


朱雀蹙眉沉思,忽然记忆中墓碑上残缺的字母在脑中划过一道灵光,“不如就叫L!”


“L……”眼中的迷惘渐渐退去,黑发少年的嘴角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古怪的名字,但也不错。”


嘴角无法抑制地同L一起上扬,朱雀雀跃地向没有实体的少年伸出手掌,“对了,我也还没有自我介绍过吧。我的名字是枢木朱雀,你可以叫我朱雀。从今以后就多多指教了。”


小小的迟疑后,被命名为“L”的少年也伸出手,将其覆在朱雀的手掌之上,“朱雀吗?我记住了,你的名字。”




(中篇)


“……统历0031年,因月球的爆炸导致了地球潮汐混乱、地质变动等一系列世界性的自然灾害,使得地球生态圈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大灾难’。由于各种多发性自然灾害持续了近一个世纪,使得‘大灾难’前的历史资料大量缺失,让我们只能通过一部分现存资料进行推测……”


讲台上历史老师的念白总是令人昏昏欲睡,朱雀用手指快速地翻动着历史教科书,这时一条半透明的绿宝石白色衣带垂在桌边,让他不禁停下了动作,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瞥向身后。自从那次被戏称为“奇迹胜利”的演习后,朱雀便开始了与制造奇迹的幽灵少年形影不离的生活,被它称作“L”的少年虽然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但这并不妨碍他显示出超出常人的智慧,并且用极快的速度学习着这个世界的常识。


“……据我们所知,曾经称霸世界一时的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以第99代末代皇帝被刺杀而告终,这名享年仅18岁的少年皇帝因大量屠杀被冠以‘恶逆皇帝’的称号,但可惜我们已经不能知道他的相貌和名字……”


专注在电子屏上的少年皱了皱眉,清俊的容貌也为之染上了一抹阴霾。不知这样去形容一个男性不知是否合适,幽灵少年的每一个表情都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而朱雀的心就是被这样牵引着,不由地想去抚平那一份萦绕这对方的忧伤。


朱雀压低声音问道:“你记起什么了吗?”


少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别丧气,一定会有线索的。”朱雀出声安慰道。


“那里!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没什么……”老师的斥责声至,朱雀连忙埋下头吐了吐舌头,却还不忘朝身后的幽灵眨了眨眼,让后者也不住地弯起嘴角。


*


“朱雀,上次说的那个PanzerDress的新型机体发表会,放学后一起去吗?”


收起桌面上的教学终端,朱雀歉意地向前来邀约的同学摆了摆手,“抱歉,今天我已经预定了美术馆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特别展览的门票。”


男生闻言惊得倒退三步,“美术馆?天啊,你最近怎么了?总是泡在图书馆、美术馆什么的,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朱雀苦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嘿嘿,有点想查的资料。”


“神神秘秘的,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后座的男生也用手肘捅了捅朱雀的后背,“说起来你最近的战术理论成绩突然飞升,该不会是瞒着我们找聪明的美女补习了吧?”


“是你们想多了。”迅速结束了话题,朱雀起身拎起书包,向身后的同学挥了挥手,“我得走了,明天见。”


早早地跨出学校的大门,朱雀一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也无声无息地绕道了自己的面前。


“抱歉,从那之后让你总是陪着我。”幽灵面带歉意地眨了眨眼。


“不用放在心上,倒是我对历史一窍不通,一点关于你身份的线索都没找到。”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但朱雀在对方的眉间捕捉到一丝还未能释怀的皱褶。“真是个心思敏感的幽灵”,朱雀想着不禁扬起了嘴角,又添上了句,“而且我也喜欢这样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少年突然慌张地移开了视线,“嗖”的一下缩回了朱雀身后。如果幽灵的脸上也有血色,朱雀很想知道他是否可以看到对方脸红羞涩的样子。


忍住近乎恶作剧得逞后的笑意,朱雀不由地攥住了胸前垂挂着的胶囊,在那里存放有幽灵少年所附身着的长剑。不知从何时起,他已习惯了无时不刻有另一人相伴的生活。在朱雀的猜测中少年或许是旧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贵族,因为对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骨子里透出的骄傲是那么的浑然天成,出众的相貌与头脑更是凸显着他的不平凡。但这不意味着面对幽灵少年朱雀会感到一种疏远感,时不时从冷峻外表下流露的柔软让对方脱去了“名贵瓷器”的无机质感,如果真要形容,少年就像一只黑猫,高贵又不失可爱,让朱雀忍不住想要撩拨一番。


“一个人突然笑起来可是会被人当成傻瓜的。”


“是,是。”


——就算偶尔的“尖酸刻薄”也不惹人厌,反而让少年显得更为鲜活,就算他只是个“幽灵”。


“真是奇怪的家伙。”


“我总是被这样说。”


*


站在了美术馆悬挂的巨画前,朱雀抬起头一一扫过大灾难前布里塔尼亚贵族的奢华生活,就算一度停滞的科技已经恢复、甚至超越了大灾难前,然而有限的资源让丰富的物质生活不再,而为了争夺资源国家之间久战不止。本以为在资源丰富的过去便不会有战争,但朱雀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就是掠夺了他国的资源,这些人才能过上这样奢华的生活。”幽灵少年低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让朱雀不由地回过头。一样辛辣的言语,从少年的口中说出却似乎包含着某种经历者的真情实感,朱雀不禁揣测是否在少年遗忘的记忆中有这样一段让他产生这种想法的过去,而又是什么能让一个应也是贵族的少年会有如此的感想。


朱雀不由地顺着少年的话继续道:“所以布里塔尼亚灭亡后,世界才有了一段短暂的和平?”


“就像是游戏里打倒了最终boss,世界终归和平的感觉。”幽灵少年戏谑地弯起嘴角。


“‘恶逆皇帝’吗?”朱雀回忆起在课堂上听过的名字,“但是比起向世界宣战的罪人,我更想知道缔结和平之人的名字。”


“哦?你对刺杀恶逆皇帝的英雄有兴趣?”幽灵少年挑起眉,饶有兴趣的模样。


朱雀不否认地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成为创造和平的人。”


“噗!”耳边突然响起的喷笑声让朱雀脸颊一热。


“有这么好笑吗?真是的,我可是认真的。”朱雀嘟囔了一声,最终将注意力放到了画中人的服饰之上,“还是找不到和你衣服上翅膀和眼瞳一样的纹饰。”


努力抚平自己嘴角的弧度,少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本就没想过这么容易就能找到。”


踩在美术馆出口的台阶上,朱雀好奇地问道:“你似乎不怎么着急?”


不料少年反问说:“倒是你为什么看起来比我还着急?”


是啊,这是为什么?朱雀不由扪心自问。在幽灵少年开口之前,他已经驱动脚步投身他不怎么喜欢的图书馆、美术馆。而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是想帮助一个失忆的幽灵,又或者是……


“或许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朱雀话音落下的同时,幽灵表情突然一僵,仿佛如烟的无形躯体就要这样凝固起来。


忍不住弯起嘴角,朱雀及时为幽灵解困道:“毕竟你知道我的全部,但我还对你一无所知。”


“你明明知道很多……”


少年话语还未画下句号便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噪声吞没,朱雀皱起眉回过头,只见覆盖着墨绿色装甲的战车缓缓驶过美术馆前,其后紧随着一群追逐奔跑着的孩童。冰冷的杀人兵器与天真活泼的孩童,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却出现在一张画面中,如同乐谱中的不和谐音刺痛了朱雀的鼓膜。


“那是陆军的第五代战车!快追!”


“好酷啊!我以后也要加入军队!把敌人都杀光!”


“没错,让那些抢夺我们资源的家伙知道厉害!”


心口仿佛被堵上了厚厚的水泥,朱雀低下头钻进了远离主干道的小巷,让孩童兴奋的言语不再传入耳中。在这个为战争狂热的国度中,这样的对话再稀疏平常不过,但朱雀始终不能接受。朱雀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一个混于人群中的异种,在得不到归属感中惴惴不安。


“你脸色不怎么好看。”幽灵绕到了朱雀面前,关切地询问。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世界太奇怪了。”停下脚步抬起头,朱雀直视着少年的紫眸,突然涌上的情绪如同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轰然宣泄而出,“口口声声说为了和平,却把孩童送上战场。我知道有不战斗就无法保护的东西,但这不是无休止的战争的理由。”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幽灵少年睁大了双眼,但很快震惊的表情便柔和了下来,在嘴角扬起了一个微笑——一个不同于讽刺戏谑的温柔的微笑,“但我也赞同你的想法。”


“L……”


朱雀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幽灵少年。内心的缺口被补上的踏实感是那么的真切,却也是朱雀从未体验过的。幽灵少年仿佛是他人生中缺少的最后一片拼图,墓穴中的相遇才是他人生完整的开始。


“谢谢你,在你出现后,我才觉得自己并不是孤独一人。”


*


粉色的长剑镶嵌着碧绿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色彩,不复墓穴中时斑驳的模样。


朱雀眨眨眼睛,想要搜寻幽灵的身影,所见之处却是一片刺目的红色,鲜红仿佛雪地中漾开的血滴,扩大蔓延直到占据了整个视界。心脏受到重击一般悲鸣着,每一次鼓动将血液送往身体各处的同时将痛楚也传遍全身,由热转冷的温度仿佛渐渐被抽去的生命力,肩上的重量像是扼住了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L,是你在那里吗?”


似乎有人在耳边低语,朱雀努力地侧耳倾听,却被远处响起似是怒喊又似是惨嚎的嘈杂声响淹没,然而越来越浓重的迷雾笼罩在周身,将他自声音来源处拖扯开,无法听得真切。钝痛渐渐化为剧痛,仿佛身体就要被撕裂一般,而在疼痛的尽头还有一处深渊,朱雀站在崖边向下俯视,从深渊之中透出的冰冷黑暗渐渐麻痹了他的感官,留下的只有虚无。


那是绝望的地狱,若想止步那就将死亡作为痛苦的终结——这一想法浮上脑海,却被从天际掠过的红色飞鸟所打断。


——活下去,那是对你的惩罚。


踏出一步,朱雀坠入了深渊之中,失重感……


“……朱雀,朱雀!快醒醒,朱雀!”


猛然惊醒,朱雀睁开双眼,黑暗中隐约可见寝室的顶灯一如既往地悬挂在头顶,他在自己的房间。微微侧过头,幽灵少年漂浮在他的身侧,焦急的神情终于有了点缓和。


“嗯?……L?”


幽灵少年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从刚才你就一直在呻吟,是做噩梦了吗?”


“我想是吧……”心脏“砰砰”地撞击着胸口,冷汗把内衣和皮肤紧紧地黏在了一起,朱雀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深吸一口气平缓急促的呼吸,却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眼眶中滚出。


“你……哭了?”幽灵少年伸出手想为朱雀拭去泪痕,却在手掌穿过朱雀皮肤的瞬间抽回了手。


“我似乎做了一个悲伤的梦。”朱雀胡乱地用手在脸上抹了抹,当朦胧的双眼扫过幽灵少年的脸庞时,梦中令人窒息的痛楚从心脏扩散开来,让还未干涸的脸颊再次被泪水冲刷,“我在那里似乎……看到了你,但却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我?”幽灵少年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朱雀点了点头,“那是你的记忆吗?”


“不,我不知道。”少年低下头,叹了口气。


发现自己难以再度入眠,朱雀打开灯爬下床,决定帮自己洗把脸。宿舍只能容纳一人的狭小厕所中,清水从龙头中“哗哗”地喷涌而出,朱雀将脑袋没入积满水的洗脸池中,冰凉带着漂白粉气味的自来水终于让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直到肺中的氧气快耗完之际,朱雀才抬起头来。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水滴顺着下巴滴落回水槽,朱雀从镜中看着自己,泪痕在清水的洗涤下已经无法辨认,只有通红的双眼还留下了流泪的证据。胸口还留有微微的钝痛,让他无法只将刚才的梦当做一个单纯的梦。


——为什么他会做那样的梦呢?是幽灵少年的思念传递给自己了吗?梦境的内容已经无法想起,留下的悲伤感却是那么的真切,就仿佛自己经历过一番,让朱雀无法忽视。


“你没事吧?”幽灵少年从身后慢慢接近,单薄的臂膀环上了朱雀颈脖,虽然没有实体,却似乎有一股暖意传来。


意识到自己似乎让对方担心了,朱雀作势握住幽灵无形的手,柔声答道:“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朱雀转过身,少年也顺势松开了圈住他的臂膀,向后飘去了几步,只是眼中还留有些担忧的神情。凝视着眼前俊秀的脸庞,朱雀不禁好奇究竟是怎样的过去会让少年留下如此悲伤而痛苦的回忆,然而不能否认的是在这双紫色的眼眸之中,他的确是不是能读到几分难以言喻的忧愁。


突然一个图案在朱雀一闪而过,让他浑身一颤,“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幽灵像是被吓了一跳般向一边闪开。


“我想起来一个在梦中见过的图案了!”


朱雀飞奔着向房间而去,生怕几秒的时间会让他遗忘这个重要的发现。从抽屉中翻出几乎不曾使用过的笔与便签,在他涂涂画画之时,幽灵少年也随着飘到了他的身后。


“就是这个红色的飞鸟,梦中的情景我几乎都不记得了,但只有这个图案我没有忘记。”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涂鸦展示在幽灵少年的眼前,朱雀又继续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印象吗?”


微微皱起眉头,幽灵少年过了半晌才将视线从纸上的飞鸟图案移开,“我……似乎也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


“太好了,那个梦果然是你的记忆!”兴奋冲淡了方才郁结的心情,若不是无法触摸到对方,朱雀简直想给幽灵少年一个拥抱。


虽然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但朱雀从没有从少年的口中得到任何关于记忆的肯定答复,所以这个红色飞鸟的图案一定是幽灵找回记忆的关键。




(下篇)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朱雀还会时不时做到那个悲伤的梦境,每一次以为可以看清梦中所发生之事,醒来后却有如镜花水月一般消失殆尽,除了那个红色的飞鸟图案越发清晰。朱雀不知为何只有自己才能窥视到幽灵的记忆,难道只是因为幽灵无法做梦吗?


依着记忆下意识地在纸上勾划出图案,朱雀为自己无法记得更多细节而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在温习下周要考的理论课。”


朱雀扭起头,漂浮在他背后的幽灵越过朱雀的肩头扫了眼纸上的涂鸦,嘲弄地微微挑起眉。挪了挪被当做涂鸦垫子的理论课课本,朱雀赧然地笑道:“反正有你在,不是吗?”


少年戏谑地勾起嘴角,“不知道是谁一开始说‘靠别人看不见的幽灵作弊不是长久之计’。”


朱雀索性彻底把书本合了起来,一脸认真地注视着幽灵少年,“和你比起来,我果然不擅长这类事情。不管是什么,你都一学就会,有没有想过,你也许是前布里塔尼亚帝国著名学者?”


“不用为了下周的考试故意来讨好我。”虽然这样说着,少年的嘴角却不可抑制地扬起。


“怎么会,”朱雀努力瞪大眼睛,作出最诚恳的模样,“我觉得凭你的能力,在世时绝对不会只是一个无名之辈。”


幽灵的笑容淡了一些,眼底涌现几抹暗色。摇了摇头,幽灵朝墙上悬挂的电视偏了偏头,说道:“既然你没有心思复习,那我也不用担心打扰到你了。打开电视吧,快到新闻时间了。”


“作为一个生活在大灾难前的幽灵,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关心时事。”朱雀轻笑了一声,习以为常地替幽灵按下电源按钮。


新闻播报员平板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报道的内容无非是哪些地区又进行了哪些小型战争。朱雀不感兴趣甚至略带反感地听了一会儿,便听见幽灵的指挥声,“换到3台。”


“现在我又突然觉得你生前也许是战场指挥官什么的。”喃喃地说了一句,朱雀顺从地切换了频道。


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的是一座孤岛。在大灾难后大陆淹没形成的无人岛已不足为奇,而电视中这座孤岛的与众不同之处恐怕就在于覆盖在整个岛屿上的苔藓、珊瑚以及海底生物。


“……近日巡回队在北纬34°,东经149°处发现了一处新的岛屿,或是由于上月在太平洋发生的里氏7.2级地震而浮出水面。在专家对岛屿进行探测后,在岛屿深处发现了一座古代遗迹。专家称此处遗迹已有千年以上历史,或为今后研究大灾难前文明有重大帮助……”


托着下巴听着电视中主播的解说,朱雀不禁感叹:“沉没多年的遗迹得以再现天日,好厉害的感觉。”


“就像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一样?”幽灵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学识渊博。


“你简直就像一本百科全……”朱雀不吝啬的夸奖却在视线扫过屏幕的瞬间止了音——课本上涂鸦的红色飞鸟图案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电视播报的遗迹之中,一直想要寻找之物竟在不经意的一瞥中出线,惊喜激动之情的汇聚麻痹了大脑的语言功能,使得朱雀最终之喊出了一句“L快看电视”。


事实上不用朱雀提醒,幽灵早已被画面中的遗迹所吸引,紫色的眼眸久久没能移开。


*


“我报名了下星期的富士山樱石开采基地的自主考察项目,那里离遗迹被发现的地方很近,”朱雀说着从壁柜中翻出了旅行袋,仿佛第二天就要出发了一般,“等到晚上我们偷偷溜出来,一定可以到达遗迹的。”


双手抱在胸前,漂浮在半空中幽灵旁观者忙碌之人,冷不丁地为对方浇下一本凉水,“现在遗迹已经被保护起来了,你打算怎么接近?”


“那里不是军事设施,不会有什么严密的守备,守在附近总会有机可乘的。”没有抬头,朱雀将一套军用防水服塞进了背包。


“你该不会是想游过去吧?”幽灵不禁挑高了眉毛,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当然,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怎么能轻易放过呢?”朱雀的回答几乎叠着幽灵未落的嗓音,理所当然得仿佛对方是在询问“地球是否是圆的”,但又很快惴惴焉起来——将聪明绝顶的幽灵当做笨蛋简直是最大的冒犯。


幽灵的沉默让朱雀忍不住停下手,回过头却发现对方的紫眸中并无被触怒的烈焰,却有几分伤感的波纹。


“或许恢复记忆后,我就会消失在这个世上。”


幽灵的话如一颗被投入水中的小石,搅乱了如镜面般的湖面,泛起片片涟漪——就算湖面下早就是一番暗潮汹涌。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朱雀从一开始便已做下决定,“L,那不叫消失,只是回到了你该去的地方,本就是我打搅了你的安宁,我说什么都得负责到底。”


“别说得我像是一个必须被超度的恶灵,”这一次幽灵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愠怒,“还是说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摆脱我了?想想也是,有我在你甚至都不能偷偷做些下流的事……”


听着幽灵渐渐转弱的声音,朱雀不禁觉得好笑,却没能弯起嘴角,只是平静地回答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在这个充斥着战争的世界中随时都可能死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眯起双眼,少年的脸色越发暗沉。


“我的意思是如果因为一时的舍不得,放弃了这个找回记忆的机会,等到我死去后,你却必须留在这个世上孤单一人,这样太痛苦了。”梦中痛彻心扉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让朱雀不得不微微低下头,不在有脸面前露出古怪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朱雀又自嘲地添上一句,“你一定有不平凡的过去,说不定等你找回你的记忆后,会发现我在你的一生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也不会为离别感到难过了。”


幽灵脸色一变,立即张开口:“我……”


“好了,再说就算到了遗迹你也不一定能够找回记忆,就算找回记忆你也不一定会消失不是吗?”打断了对方急欲否认的话语,朱雀提起旅行袋,“好了,让我们计划下该怎么从富士山去遗迹吧。”


*


在漆黑中朱雀睁开双眼,他已不会被噩梦惊醒,只是总无法习惯梦中无法抑制的悲伤。究竟是怎样的回忆才会留下那样的悲伤?朱雀无法清晰地回忆起那个梦中的内容,只是隐约间觉得那是失去了什么重要之人时的悲恸。


不动声色地向被子外探了探脑袋,果不其然在窗台旁找到了幽灵少年的身影。透过窗帘的缝隙,少年眺望着夜空——不需要睡眠的幽灵一直以来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度过漫长的黑夜,月环反射出的清冷白光倾洒在少年半透明的身体上,让朱雀不由地想起传说中的月下飞升的仙人,似乎马上就要与这个世界作别。


——说不定真是这样。


明天就是出发去富士山的日子。作为坚持这次探险的那一方,朱雀为自己前一夜的失眠而感到羞愧,说到底真正舍不得的其实是他也说不定。正像朱雀曾经说过的那样,作为一个存在于社会中的异类,直到在那座荒废的神社中遇见幽灵少年后,他才终不是孤单一人,面对同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少年,他才能真正毫无保留地倾诉一切。当发现幽灵少年在他心中已是不可取代的存在之时,却可能不得不失去对方,朱雀也不由地心生怯意。


——所以就要因此而阻止幽灵找回记忆从而断绝对方消失的可能?


朱雀相信只要他开口请求,幽灵少年便会放弃寻找记忆为他留下,却还是果决地掐灭了在心底燃起的名为自私的火苗。他可以利用唯一可以见到失忆的幽灵这一身份将对方圈在身边,但这是不公平的,幽灵少年有权利找回属于他的记忆,至少不用顶着“L”的代称而拥有一个真正的名字。


这些天来,朱雀时不时能感受到幽灵对他强硬决定而透出的埋怨之情,而其中包含的不舍却为他带来一丝欣慰。如果可以的话,朱雀也不想这么快迎来离别,只是当这份感情沉淀得更深之后,这一时刻会变得更为痛苦。手轻轻按上胸口,梦中的痛楚还留在心口,如果这意味着失去,那他不想让幽灵在自己死后再品尝一次却又不得继续停留在这个世界上。


朱雀听过一种说法——幽灵之所以会停留在人世是因为还有未了却的心愿,因此如果少年真能重归安眠,那就表明对方已经对这个人世毫无留恋,而他也无需为自己的坚持而犹豫了。


——没错,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


汽艇的马达声划过寂静的海面,朱雀通过腕上终端显示的坐标调整着航线,朝着北纬34°、东经149°的坐标而去,在那里或许会有他们一直以来寻找的答案。或许是厌倦了一成不变的马达与浪花声,幽灵低沉的嗓音在朱雀身后响起:“没想到你竟会去向渔民租船。”


暂时将视线从终端移向漂浮在身后的幽灵,朱雀打趣地答道:“你该不会真以为我要游过去吧?”


“那真像你这个体力笨蛋会干的。”月环的照耀将幽灵少年连挑眉勾勒得如同一幅闭关后美术馆中陈列的肖像画。


“谢谢夸奖。”大方地接受了少年的讽刺,朱雀在回过头的瞬间捕捉到了位于正前方的一团黑影。核对终端上坐标,朱雀手指前方猛地站起,在摇晃的汽艇中兴奋地对同行者道:“你看,就是那里,遗迹!”


然而少年没有被朱雀所感染,只是淡淡地回道:“是吗?就是那里。”


没有多去考虑少年语气中隐藏的情绪,朱雀熄灭了引擎,划动船桨,让汽艇静悄悄地靠向了岸边,上岸的第一步朱雀便感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在地。刚从海中重见天日的岛屿上海布满着湿滑的海藻、藓类,而参差不齐的珊瑚又让路途变得更为崎岖,周围被海水浸泡腐烂的植被还勉强可见。


朱雀在昏暗的照明下小心摸索着前进的道路,却见先自己一步探查的幽灵折了回来,“前面有刚被开辟过的痕迹,我想遗迹就在山坡之上了。”


攀登的路途虽然难行,却没有阻碍朱雀的脚步。然而每接近目的地一步,心脏的鼓动便越发剧烈,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腔,回荡在耳边,朱雀不知道这是即将到达真相的激动,还是面临离别的恐惧。而一路上幽灵少年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眺望着前方,仿佛聆听者命运的召唤。


“看来就是那儿了。”通过红外线望远镜,朱雀指着不远处被禁止通行的路障围起的山洞,


“没有灯光,考察人员都休息了吗?”少年回答道。


“正合我意。”临近终点,一切忐忑又归为了平静,朱雀深吸了一口气,向幽灵投去一个笑容,“做好准备了吗?”


耸了耸肩,幽灵也露出了踏上旅程的第一个微笑,“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还可以退缩吗?”


“那就出发吧。”


就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样,政府并不想在非军事设施上花费太多的精力去钱财,朱雀不费吹灰之力地在不触动警报的情况下突破了遗迹外的障碍。通过狭窄的入口,很快朱雀便踏入了一处宽阔的空间,比起电视中拍摄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镜头,亲历之后才发现此处遗迹要比想象的更为宏伟——特别是眼前的巨大石门。


空无一人的洞窟,让朱雀再无忌惮地将照明调至最亮,顿时袭来的强光让他一时睁不开眼,却听见耳边幽灵惊叹地声音,“那是……”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朱雀迫使自己睁开双眼,在视界从白花花的朦胧下慢慢清晰之际,他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已被清理过的巨大的石门之上雕刻着他从未见过的纹样,像是枝叶繁多的巨树,又似未知的网络电路,就算对历史兴致缺缺的朱雀也不禁想要知道这是怎样的文明出于什么目的留下的遗迹。


下意识地向前踏进一步,突然来自脚底的震动才让朱雀如梦进行般地放低重心稳住身子,扭头寻找幽灵所在的地方,“怎么回事?难道是上次地震后的余震?”


然而幽灵少年却如同看到鬼魅一般,将手指向地面,“不,你看你的脚下。”


红色的飞鸟图案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了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之上,闪着妖异的色彩。朱雀不由地倒退几步,却又感到了另一种不同的震动——巨大的石门纹路勾勒出与地面相同的红色飞鸟的图案,缓缓地开启了。


“难道石门后还有别的空间?”


“不,你应该想的是这堵石门是怎样的自动开启的。”


然而一切都不重要了,无论是朱雀还是幽灵早已为接连展现在眼前的奇异景象而失去了思考的余力。在石门之后,透出的是不同于照明灯的暖色光亮,仿佛门的另一边连接的是另一个黄昏的世界,而就在“异世界”的入口之处端立着一名绿发的少女,在她被吹起的额发下同样有那红色的飞鸟图案。


少女的金眸缓缓地扫过两人,空灵的声音回荡在石窟中:“你们终于来到这里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你是什么人?难道你认识我们?等我们很久又是什么意思?”抛出一连串的疑问,幽灵少年戒备地瞪视着谜之少女。


绿发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造访遗迹的两人,仿佛神的使者,指引着他们的道路,“你们还有需要完成的使命,去寻找你们真正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等等,你知道L的过去吗?我们就是为了这而来的!”朱雀这才想起了他们来此的目的,眼见石门就要再次关闭,朱雀忘了一切可能的危险,追着绿发的少女投身于石门之中。在脚尖踏入石门的刹那,奇异的景象如同潮水一般灌入朱雀的脑中——黑白的无色世界、相互倒映的星球、飞散的洁白羽毛、身刻红色飞鸟图案的孩童、转动的齿轮……


伴随着晕眩,朱雀失去了意识。


*


“这是哪里……”


回过神,从眼睑透过的光亮让朱雀意识到周围已经亮如白昼,而不同于夜晚洞窟湿冷,身上的暖意似乎告诉着他自己此时就在阳光的沐浴之下,周围嘈杂的声响让他一时无法判断自己身处何处,却可以断定这已不是空无一人的遗迹之中。


——这难道是石门另一边的世界?


慢慢睁开双眼,朱雀发现自己手中紧握着那柄本该挂在他颈脖上的粉色长剑,而闪着冰冷寒光的剑尖抵在某人的胸口——白色的衣襟,黑色的领口镶有金色的翅膀与眼睛的纹样,在眼瞳的正中一颗红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艳丽的光泽,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让朱雀顿时如置冰窟。


锋利的剑尖挑破了皮肤,渗出的血液在洁白的布料上染上了一小团暗红,映入朱雀眼中的是幽灵少年惊恐地神情——准确而言,少年已不能被称为“幽灵”,一切迹象都表明眼前之人确确实实地活在这个世上,除非长剑就此将对方刺穿。


浓郁的血色同梦境中的殷红重叠在了一起,总是模糊不清的后续犹如幻灯片一般在刹那间清晰地在朱雀的眼前一一映过——锋利的长剑穿胸而过,妖艳的血花在心口漾开,身着白袍的幽灵少年宛如宗教画中圣洁的殉教者面带着微笑,向刺客倒来。身体的重量压在肩上,让刺客感到窒息,渗入布料的血液有温热慢慢转冷,宣告着少年即将逝去的生命。幽灵少年在刺客的耳边说着什么,刺客也回答了些什么,耳语仿佛只属于幽灵与刺客两人的世界,不能为外人道也。刺客手中尖峰一转,抽出的长剑带着溅出的鲜血,染红了湛蓝的地毯,幽灵少年不支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向斜坡倒下,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刺客挥动长剑,附着在剑身上的血液在他身边划出一道圆弧,象征着一条生命就此陨落。周围爆发出的是悲鸣、是尖叫、是欢呼……然而无论是幽灵少年还是刺客都不能听到了。


——没错,在那个悲伤的噩梦中,他用这柄长剑刺穿了幽灵少年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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