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Chapter 56

朱雀用右手拿着的塑料叉子笨拙地同色拉里的生菜做斗争，没有了左手的辅助，脆爽滑溜的蔬菜仿佛突然生出了对叉子和朱雀的抗争心，怎么也不愿被乖乖叉牢。一片生菜叶子勉勉强强地挂在叉子尖上，待朱雀小心翼翼将它往嘴边送去的时候，又一头回归重力的怀抱重新落回到盘中。

朱雀重重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做又一次尝试，手里的叉子连同病床小桌板上的餐盘一起都被朱利亚斯抢到了手中。

“真是笨手笨脚的，我来喂你。”朱利亚斯用力将叉子扎进色拉里，叉起几片菜叶塞进朱雀嘴里。

苦着脸咀嚼好不容易进嘴的午餐，朱雀咽下嘴里的食物纠结地说道：“我断的是左手，不是右手，我可以……”

又是一叉色拉堵住了朱雀的嘴，朱利亚斯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眼，“就当我拜托你不要再继续折磨自己，也不要再继续折磨我了。”

“可是……”朱雀嚼着菜叶，口齿不清地嘟囔道，“被自己的养子喂饭怪不好意思的。”

“放心，”朱利亚斯放下空了的沙拉，转战主菜面包加火腿，“我不会把这段画面拍下来传回学校或是你的小队的。”

被面包塞满了嘴，朱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惊呼“你居然还想过要拍视频？！”。

“扣扣。”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朱利亚斯还未来得及应声，病房的自动门便被打开，出现在门外的是两名身着制服的男女，为首的男性首先开口：“这里是朱雀·金斯利先生的病房吗？”

显然这只是象征性的询问，毕竟朱雀的名字就挂在病房外。朱利亚斯皱了皱眉反问道：“你们是谁？”

男人留着深褐色的短发，肤色介于浅棕与深棕之间，深邃的眼窝中琥珀色的眼眸扫向朱利亚斯。他拿出一个画着超合众国标识的徽章，简洁地说道：“超合众国星际事务联合调查部队，我的名字是穆萨·纳斯鲁拉，这是我的拍档艾西瓦娅·辛格尔，专职负责调查宇宙黑手党‘海燕’的相关案件。”

黑色长发的女子向朱利亚斯和朱雀微微点头，娇好的面容因肃然的神情凝成干练的线条。她将视线落在朱利亚斯的身上，说道：“想来你就是朱利亚斯·金斯利了。”

朱利亚斯的胸口随着在“福克号”的记忆重新复苏而微微一窒，向劫匪扣动扳机那一刹那的触感仿佛又回到了指尖。咬了咬下唇，他问道：“你们想了解什么？”

辛格尔的眼底似乎划过一丝同情，但随即又被遮掩在了公事公办的面具之后。从终端投影出两张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照片，她向朱利亚斯问道：“关于这两个‘海燕’成员，你有什么印象。”

“……是我，杀的。”朱利亚斯从喉中艰难地挤出声音，垂眼瞪视自己的掌心，“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别无选择。”

“什……”朱利亚斯可以感觉到朱雀震惊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仿佛带着能够烫穿他的热度。

在朱雀来得及开口之前，辛格尔又道：“介意向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朱利亚斯深吸一口气，努力用脱离了主观感情的平静语调叙述道：“左边那个人，他把我单独带去一间空客房，想对我施暴。在挣扎的时候我把书桌上的笔……插进了他的脖子。”

“你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事！”朱雀激动地打断朱利亚斯的话语，他控诉般的目光让朱利亚斯不由移开视线。朱雀扭头向着调查员辩解，“他只是正当防卫！”

“金斯利先生您先等等，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辛格尔摆出安抚的手势，直到朱雀略微平静一些后才继续道，“朱利亚斯，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左边这名‘海燕’成员名为阿尔高·崔特，有多项谋杀、强奸、绑架的指控，我相信你是他的受害者，然而我们还在他的身上找到了多处枪伤。”

随着辛格尔的话音落下，朱雀那边传来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朱利亚斯不敢抬眼去看朱雀的表情，他把玩着手指，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出办真半假的经过：“他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拔出了枪。我冲上去抢走了他的枪，然后……朝他胸口开了几枪。”

“开了几枪？”辛格尔追问。

“诶？”朱利亚斯飞快地抬起眼，又随即垂下脑袋，回以粉饰后的答案，“当时我太害怕，不记得了。”

女警叹气的同时，纳斯鲁拉将另一张照片放大后展示在朱利亚斯的面前，“那这个人呢？”

“我想救其他的人质，就回去了之前的房间。”朱利亚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里面那人没有料到是我，趁着他向我开枪之前，我先开了枪。”

朱利亚斯微微抬眼看向两名调查员，看见纳斯鲁拉同搭档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后者微微点点头，看向朱利亚斯道：“谢谢你的配合。”

“等一等，你们不能因为那两个劫匪的死定朱利亚斯的罪！他只是为了自救！”朱雀不顾朱利亚斯的劝阻跳下病床，抗议地说道，“事实上，他还救了其他被关押的人质。”

“我们只负责调查事情的真相，决定是否要对朱利亚斯先生起诉是检方的工作。”被朱雀逼视着的纳斯鲁拉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我们可以透露，检方并没有起诉的想法。只是在此之后，朱利亚斯先生必须接受一定时间的心理干涉。”

朱雀如同打开了扎口的气球，松了口气。

“至于你，”纳斯鲁拉审视地看向朱雀，“此次劫船事件中，‘海燕’成员死亡17名，除了我们认定与朱利亚斯先生有关的这两名外，剩下的都是你所为吗？”

朱雀蹙起眉，片刻后苦笑着摇摇头，“抱歉，我没数的余地。”

辛格尔锐利的视线如箭般射向朱雀，“你隶属于超合众国军队，我们没有调查你的权限，所以你的事我们已经汇报至了军方，等待军方的裁决。”

“我知道。”朱雀沉声应道。

略微颌首，纳斯鲁拉与搭档再次道了一声谢后向病房门口走去。

“等等，”朱利亚斯蓦然出声，“那个和我在一起被韦内托杀死的人，他是什么身份？” 

纳斯鲁拉站在打开的电子门前回过头，淡淡地说道：“抱歉，我们不方便透露私人信息。”随即与辛格尔一起消失在合起的房门后。

朱雀疑惑地问道：“朱利亚斯，你刚才为什么这么问？”

朱利亚斯眉心紧皱，沉吟着说道：“他在死前说了一段意义不明的数字，而且韦内托还说了‘我还得感谢你将我一直寻找的人送到面前’，在此之前我就感觉到游轮上有什么‘海燕’寻找的东西，说不定那个人手中握有什么‘海燕’想找的东西。”

“……你杀人了。”

朱雀突然低沉的话语让朱利亚斯从思索中回过神，他侧首看向朱雀，僵硬着嘴角答道：“啊，是的。”

接收到朱雀复杂的目光，让朱利亚斯像一只在热锅上的蚂蚁。理智上，他并不后悔当时自己的判断与作为，既然如此面对朱雀时的心虚与忐忑又究竟从何而来？

“是我的错。”朱雀垂下视线，痛苦地攥紧仅剩的右手，“如果当时我保护好你的话……”

“不，我并不后悔。”朱利亚斯不禁脱口而出。他不需要朱雀的保护，他想要的是那个能与对方比肩的位置，就算其结果是必须手染血腥，他也不愿再默默地看着朱雀伤痕累累的背影，将对方送去一个未知的战场。

朱雀怔愣地注视着朱利亚斯，幽深的绿眸中静静流淌的不知是悲伤还是茫然。合起眼，朱雀伸出右臂将朱利亚斯揽至怀中，收紧的手臂在后者的背后留下些微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