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Chapter 129

-半年后-

朱雀仰躺在狭小坚硬的床铺上，靠数着天花板的纹路打发时间。然而半年的监禁，让他早已对这间房间的每一寸了如指掌，很快便厌倦地转开了视线。朱雀将手背抵在额头，冰冷的磁力手铐硌在他的手腕上，带来些许不适感。

过久的拘束生活让朱雀觉得身体已经开始生锈，然而除此之外，他并没有遭到预想中的拷问和刑罚，有的只是某个人定时的造访。

正当朱雀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睡一觉让时间流逝之时，禁锢住朱雀的透明牢房外传来脚步声。不用抬首查看，朱雀已经知晓来者是谁，坐起身开口唤道：“鲁路修。”

没错，这艘漂浮在宇宙中的战舰中，除了他，便只有一个并非“玩偶”的人类，那便是站在他面前的黑发少年。

黑发少年在透明牢房前停下脚步，如果不是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这道屏障，倒能够说一句近得伸手便可触及。

“你又来了吗？今天想和我聊什么？”将手掌贴上透明屏障，朱雀微微偏过头问道。

“鲁路修”却只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朱雀片刻后挑起眉，“看你惬意的样子，是差不多该把最高权限的开启方法告诉我了吧？”

“你知道我不会的，你再问几遍都没有用，”摇了摇头，朱雀问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拷问我？”事实上除开失去的人身自由，朱雀觉得自己称得上受到“礼遇”了，毕竟不是每个囚犯都能时不时得到敌方首领的造访。

嗤笑了一声，“鲁路修”的神情未变，淡淡地说道：“拷问？我不会做那种没用的事的，上一次你落在我手中的时候我已经试验过了，所以我会让你自己选择开口的。”

然而在朱雀看来，眼前之人似乎已经对超合众国的最高权限失去了兴趣。不过他没有将这个猜测说出口，只是转换话题道：“现在我们在哪里？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去EU属的第三号卫星‘欧若拉’，超合众国官员与当地政府勾结以廉价劳动力开采矿源贩卖给黑市谋取暴利的事件有必要曝光一下，”施施然地说完，“鲁路修”将讥诮的眼神投向朱雀，“比起我在哪里，我想做什么，你更想知道的应该是你的朱利亚斯的现况吧？”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当然会很感激。”朱雀坦然道。

“哼，”“鲁路修”扯动了一下嘴角，“你的朱利亚斯很好，至少你这个阶下囚要好得多。有传言复活的‘Zero’出现在各个意图反抗超合众国的卫星之上，真是一段能勾起你记忆的画面不是吗？”

“控制超合众国的官僚，激化超合众国和当地民众的矛盾，然后一走了之。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朱雀蹙起眉问道。

“目的我早就说过了吧？”“鲁路修”勾起嘴角反问，“我要毁掉已经腐朽的超合众国，让这个世界得到新生。”

朱雀摇了摇头，“那你为什么不去当那个‘Zero’？”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谁是那个‘Zero’重要吗？”“鲁路修”反问道，“不如说我还要感谢你的朱利亚斯，替我完成了不少工作。”

“你……”朱雀抿了抿唇，他的心头有无数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被囚禁的事实给了他很多的时间去思考，足以让他发现“鲁路修”言行中微妙的违和。

然而“鲁路修”却主动回答了。“我没时间了……”对上朱雀不解的目光，他继续道，“超合众国的中枢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们‘Geass消除器’的研发快到尾声了，如果我不加快脚步的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朱雀的眉心蹙得更紧，“只因为在这个‘玩偶王国’中，你找不到第二个能与你聊天的人了吗？”

“鲁路修”静静地注视着朱雀，仿若没有听见后者的发问。

朱雀不以为意地继续道：“还是说，你只是想从我身上寻找你对‘自我’的认知吗？”

“鲁路修”终于笑了起来。他的紫眸中折射出饶有兴致的光芒，问道：“这句话应该让我问你不是吗？在过去的半年中，为什么总要与我谈及你的过去？你是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你现在行事的立足点吗？你是想问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吗？”他打量朱雀的目光中没有掺杂属于久远过去的情感，只流露出纯然的好奇。

朱雀也以同样审视的目光注视着“鲁路修”，那种似是而非的异样感，就如同被虫蚁啃噬内心一般，让他难以平静。

“哈哈哈哈，的确，我很好奇，我好奇我的记忆中那个矛盾又愚蠢的你，比如……”“鲁路修”笑声打破了沉寂的空气，他语调蓦地一转，几乎是紧贴着透明屏障，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杀了‘我’的？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接过Zero的面具的呢？”

“我……”朱雀忽然感到口中一阵干涩，吞咽了一下后才得以继续，“这是鲁路修所选择的赎罪，也是我必须承受的惩罚。”

“你说的‘惩罚’究竟是指抛弃枢木朱雀的身份成为Zero，还是指亲手杀了‘我’呢？”“鲁路修”偏过头追问道。

朱雀垂下眼，喉间溢出几声苦涩的低笑，“或许所谓的惩罚就是‘鲁路修死了，而我还活着’这个事实。”

“那现在惩罚还在继续吗？”

朱雀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着说道：“在这五百年间，一直继续着。就算转世重生，鲁路修都死于非命，就算他只是一个无辜的普通人，而目击了他们死状的我却还一直活着。”

“然而你现在却想逃避这个惩罚。”“鲁路修”弯起唇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不是！我只是不想让鲁路修……”朱雀的声音渐不可闻，因为他意识到了对方说的正是事实。最终所有被刺破了真相的疼痛都只化作了一句苦涩的低语：“我只是不想再一次失去鲁路修了。”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你才能放心地去接受转世重生的‘我’，”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鲁路修”忽又问道，“我说，如果当时‘我’并没有死在你的剑下，你还能接受‘我’吗？”

朱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已经说了足够多的秘密，也没有必要继续隐藏。他发现自己坦然地道出深藏在心底的真实：“只有‘你’的死才能让我毫无芥蒂地继续爱你，但我更恨想让‘你’活下去的自己。”

“你从来没有对鲁路修说过这样的话。”“鲁路修”闻言嗤笑了一声，“为什么告诉我了？只因为‘我’不是他？”

朱雀没有回答，但这足以给对方答案。

“真是个残忍的男人啊！”喉间泄出一声短促又嘲弄的轻笑，“鲁路修”叹道，“我真想知道你的‘朱利亚斯’知道了这些会是怎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