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Chapter 103

巨大的黑色KMF机体周围张开的绿色屏障将兰斯洛特包裹在其中，“我们要开始突入了，朱雀，你准备好了吗？”

朱雀咬了咬口腔内壁，目光扫过通讯屏幕上的年轻脸庞，推动操纵杆驱动兰斯洛特向地球引力的捕捉范围而去。他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境究竟是什么，就像他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朱利亚斯追赶至身边，还是害怕少年的陪伴。

“兰斯洛特的燃料不足了，一旦被地球引力捕捉到后，朱雀你就切换到紧急电源，借住小王子的试验机突破大气层。”罗伊德的声音将朱雀拉回严峻的现实，随着大部分仪器的电源被切断，兰斯洛特的驾驶舱顿时昏暗了几分，“小王子，接下来就都靠你了。记住决不能偏离你计算出的降落轨道，否则我们就要成为地球大气层的一缕尘埃了。”

通讯画面在切换到紧急电源的瞬间也被关闭了，朱雀只能倾听着通讯器那头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声响，朱利亚斯敲击键盘的轻响仿佛敲打在朱雀的心弦，让本已紧绷的弦线愈加绷紧。察觉到自己紧握着操纵杆的手掌被器械印出了道道红痕，朱雀微微松开双手，轻吐出一口气，对少年、也是对自己安慰道：“朱利亚斯，不要紧张，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然而朱利亚斯对此只是略带讥嘲地答道：“这是你基于什么做出的判断？我是恶逆皇帝？”

朱雀再次深吸一口气，黑发少年熟悉的面容浮现在他的眼前，但他知道自己对对方的信任绝不仅来源于那副皮囊。轻摇着脑袋，朱雀认真地道：“我从小就一直看着你，所以知道你不会止步于此的。”

朱利亚斯好似被朱雀突如其来的告白噎住了，片刻后才干巴巴地回道：“你太看得起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了。普通高中生是不会学习怎么迫降地球大气圈的。”

“那你是怎么学会的？”朱雀轻笑着追问。

朱利亚斯发出一声如同小动物被逼至墙角时的咕哝，含混地道：“……我只是有兴趣的时候，去学习了一下。”

朱雀闻言嘴角的笑容更甚，声音中满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柔情：“你果然是天才呢。”

朱利亚斯干咳了一声，“先别急着夸我，万一我失败的话……”

“失败的话我们就一起死，这样就没有什么不公平了。”朱雀打断了少年的假设，毫不犹豫地继续道。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沉默，就连兰斯洛特驾驶舱内的昏暗红光都好似带上了粉红的气息，直到忍无可忍的AI出声道：“够了，你们可以先不要谈情说爱了吗？开始进入地球大气层了。”

罗伊德话音刚落，朱雀便感到了机体开始了微微的震动。很快震动开始变得剧烈起来，伴随着的是一股蒸腾的热量。

“好热……”通讯器那头的朱利亚斯发出一句呢喃，低语中泻出了少年的担忧之情。

罗伊德闻声开口道：“没关系，温度还在正常范围内，按照计算的轨迹继续突破，接下来才是关键。”

突破热气层虽然只需要短短几分钟，然而却是最危险的阶段。机舱内的热度在可感知的情况下越渐增高，KMF与大气摩擦的剧烈震动透过绝对防御系统的屏障传递到朱雀的身上，每一下震颤好似都落在了他的心尖。

“呜……啊……”

通讯器中略显不适的呻吟更是让朱雀心中一沉，在罗伊德“稳住，不要偏离航道”的警告后，朱雀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对着通讯器另一头说道：“朱利亚斯，静下心来，听我的声音，不要被机舱内的热量干扰了。”

“朱雀……”

鬼使神差地，朱雀说出了鲁路修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语：“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们在一起就无所不能不是吗？”

显然，这句话戳中了朱利亚斯内心柔软的部分，少年轻吸了一口气，换上了坚定的语气应道：“嗯！”

“很好，就是这样，按照计算还有两分钟就能突破热气层了。1分59、58、57……”

罗伊德的声音回响在小小的驾驶舱内，温度随着机体与大气的摩擦仍在攀升，汗水从朱雀的额角沁出流下，打湿了他的机师服。尽管如此，温度仍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朱雀将担忧的视线投向漆黑一片的屏幕，仿佛想要透过已经关闭了的通讯画面看到朱利亚斯那一头的情形。

突然机舱的震动减轻了，朱雀当机立断将兰斯洛特切换为一般电源，顿时周围响起了排气扇的轰鸣声，炙热的空气在一瞬被排出了机舱之外。朱雀慢慢地拉起兰斯洛特的操纵杆，一边对耳麦另一头说道：“现在开始慢慢减速，朱利亚斯？”

然而本该同其他仪器设备一同亮起的通讯画面却依旧全无反应。

“朱雀，”从通讯器中响起朱利亚斯的声音虽然听似平静，但朱雀仍可以察觉到少年极力隐藏的一丝慌乱，“我的机体能源耗尽了。”

事实上，朱雀也已发现了这个事实，兰斯洛特重新亮起的屏幕上，黑色试验机周身的防御光罩挣扎地闪烁了几下，彻底消散在空中，连同KMF眼中的光芒也逐渐暗去。而随着兰斯洛特逐渐减速，黑色的KMF与它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朱雀急忙反推引擎，加速赶上自由坠落的朱利亚斯。探手握住动弹不得的KMF的手臂，兰斯洛特借力与其调转位置，顶着身形更为巨大的黑色试验机，再次将改变引擎输出反向，全力减慢降落速度。

就在朱雀将推进器一推到底之时，引擎发出了一声悲鸣。仪表盘上，引擎的指示灯开始闪烁，似在提醒他自己所剩之时无多。

“看起来，引擎在刚才的战斗中受到了损伤，无法承受长时间的全力运作。”

尽管罗伊德如此警告，朱雀还是咬牙将推进器维持在极限。试验机已经能源告罄，如果兰斯洛特的推进器无法将两架机体减慢到安全速度的话，等待他们的已经只有末路。他的手指紧握住推杆，在心中默默向陪伴了自己多年的KMF祈祷：再一会儿，只要再支撑一小会儿……

朱利亚斯似乎也听见了罗伊德的话语，焦急地在通讯器另一头说道：“朱雀，不要管我，先顾好你自己。”

“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会扔下你吗？”朱雀一口否决了朱利亚斯的提议，依旧将推进器维持在最大的输出功率。

仪表盘上代表高度和时速的数字每一秒都在不断减少，而与此同时兰斯洛特的震颤也越来越剧烈，不堪重负的引擎发出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的“吱呀”声响。朱雀甚至已经可以从屏幕中看见远处的地面。

然而速度仍是太快，这样下去兰斯洛特连同试验机一起都会在撞击地面的一瞬彻底撞毁。朱雀咬了咬牙，握住推杆的手上施力，压榨出引擎最后一丝动力。

眼见坠落速度终于挨进安全范围，还未等朱雀松下一口气，兰斯洛特猛地颠簸了一下，几乎让搭乘着朱利亚斯的黑色KMF从身前滑落——饱受摧残的右引擎选择在这个时候彻底罢工。

滚滚浓烟从兰斯洛特的右侧升起，又被极快的风吹散，朱雀瞥向仪表盘，重新开始缓慢增加的时速让他咬紧了牙根。没有时间了，他调整了一下兰斯洛特和试验机之间的位置，侧首眺望向已近在眼前的地面。

连绵的雪山在他的脚下延续着，所幸的是他们要坠落的地点周围并没有大量人口聚居的城市，然而显然直接撞上岩石峭壁的巍峨山峰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朱雀连忙向罗伊德道：“罗伊德先生，我们预计的降落地点在哪里？”

朱雀本以为会听见AI哀嚎几声兰斯洛特受到的损伤，没想到这一次对方却格外的严肃干脆：：“中华合众国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交接的横断山脉地带，尽量往河谷方向坠落。”

“……明白了。”朱雀旋动操纵杆上的滚轮，调整坠落的方向。然而失去一个推进器让兰斯洛特极难控制平衡，再加上还未来得及调整适应地球引力的重力系统，银色的KMF只能以一条奇怪的曲线继续急速地向山坡方向坠落而去。

“朱雀！”

朱雀扯动了一下嘴角，安抚地对通讯器另一头的朱利亚斯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活下去！

既是诅咒亦是祝福的力量流转在朱雀的体内，让他以超越人类反应极限的动作操纵着机体，在兰斯洛特与树林撞击的前一瞬，将机体调整为更易承受冲击的姿态。

兰斯洛特与试验机一同撞进了河谷地带的密林之中，在树林间擦出一道如同犁地后的沟壑。多年生的高大树木起到了不错的缓冲作用，极大地减缓了他们滑行的速度，湿润的土地也没有让机体立即擦出可能会引发爆炸的火花。

被撞倒的树木因剧烈的摩擦而升腾起淡淡的青烟，两架KMF继续向前滑行，直到一头栽进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尽管小河不算宽广，但积着淤泥的河床终于还是让早已经过了几轮减速的KMF得以停下。

坐在灯光闪烁的驾驶舱内，朱雀粗喘了几声，不知何时自己的呼吸竟已变得急促。

“朱雀？”

“……嗯。”

“我们得救了？”

“好像是这样。”

“果然我们在一起就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