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Chapter 91

朱雀躺在费奥纳医务室的病床上，脸色几乎与身下的床单一样惨白，最近他似乎与病床结下了深厚的情缘，刚刚离开便又重回后者的怀抱。

“哼，活该！”卢娜倚在门口，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轻嗤，好似出现在这里便是为了讥嘲一番棕发青年。

“卢娜……”朱雀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然而口中只来得及唤出对方的名字便被又一阵痛哼盖过。手指紧攥起身下的床单，他猛地咬住下唇，痛苦地蹙起眉，冷汗从额角渗出。

“朱雀！”朱利亚斯怀揣着内疑问与忐忑与卢娜一同来到了医务室前，原本不知该如何面对朱雀踌躇在见到对方饱受痛苦折磨之时便被抛至脑后。擦着卢娜冲到病床边，朱利亚斯轻轻握住朱雀的左手，那只手太过冰冷，绷紧着的肌肉微微地颤动着，无一不诉说着朱雀正经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好啦好啦，”朱利亚斯听见礒野在他的身后无奈地劝说着卢娜，“你看朱雀现在都这么难受了，就别再和他生气了。”

然而卢娜却只是冷冷地回道：“所以我说他活该，如果不是他硬要使用禁药……”红发女子剩下的声音渐不可闻，似乎是礒野将她强行扯出了医务室。

卢娜和礒野的离开带走了吵闹声响的同时也带走了空气中唯一的轻松，各种疑问如同巨石再一次压上少年的心头。朱利亚斯凝视着朱雀的侧颜，后者的眉心微微皱起，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那个在兰斯洛特上时令他方寸大乱的黑发少年。思及那张与自己几乎不差分毫的脸庞，朱利亚斯的手下下意识地稍稍用力，引得朱雀偏过头看向少年。

“抱歉，朱利亚斯……让你担心了……”朱雀露出一抹有些虚弱的微笑。

朱利亚斯抿住唇，不由自主地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朱雀并不知道朱利亚斯也听见了他与那个神秘少年的对话，甚至听见了朱雀那一声“鲁路修”的呼唤。现在回忆起来，在那场朱利亚斯羞于提起的性事最后，朱雀呼唤的似乎也是相同的名字。

——鲁路修·Vi·布里塔尼亚，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第99代皇帝，也是被称作“恶逆皇帝”的暴君。

这是朱利亚斯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他自己曾被打趣“长得与恶逆皇帝一模一样”，那个少年的样貌加上朱雀口中的名字，难道对方真的就是应该死在五百年前的鲁路修·Vi·布里塔尼亚？！

若是几个月前，这个看似无稽之谈的猜测一定会被朱利亚斯嗤笑，然而在目睹了高智能的AI与死而复生的女人后，对他而言的“常识”也随即被改写了。

朱雀细碎的呻吟再次传入朱利亚斯的耳中，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询问这些事的时候，然而朱雀曾经一次又一次让他不由得怀疑，对方会永远对他保守这个秘密。

在朱雀看不见的角度深深吸了一口气，朱利亚斯松开对方的手掌，蓦地站起身。

“你好好休息。”朱利亚斯在嘴角挤出有些勉强的笑容，落荒而逃似的转身离开。他需要静一静，继续与朱雀同处一室，朱利亚斯担心自己会被积压已久的疑问与不甘压垮。

*

禁药的后遗症好似一股烧红的滚烫岩浆，在朱雀的体内缓缓流动，触及的每一寸肌肉和神经都在疼痛灼烧。朱雀躺在病床上，注视着朱利亚斯的背影消失在医务室的门后，随即收回视线，茫然地望向空荡荡的天花板。

——那个人是谁？鲁路修？不，他不可能是鲁路修，因为朱利亚斯……

震惊与疑问都在疼痛的侵蚀下变得混沌不明，只有那一张出现在屏幕上的面容在朱雀的脑中久久没有散去。朱雀敢发誓，他永远不会认错那张脸，那张在这五百年中如同魔咒般刻印在他脑海中的脸，甚至一个笑容，一个声调都与当初记忆中的那人别无二般，甚至他还拥有朱利亚斯所没有的……前世的记忆……

那朱利亚斯又是怎么回事呢？就像朱雀不认为自己会认错人一样，朱利亚斯正是他苦苦搜寻的“又一个”鲁路修才对。然而，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两个躯体之中，所以……

浑浑噩噩中，似乎连疼痛也变得遥远起来，朱雀眨了眨眼睛，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罗伊德，你也见到了吧？他……”

AI将自己的影像投影在病床边，他俯视着朱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想问我他和朱利亚斯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鲁路修吗？抱歉，我也有不知道的事。”科学家顿了顿，注视着朱雀的目光好似探究又好似怜悯，“我只知道那人有着和鲁路修一模一样的外貌，还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是啊，他也许只是从其他渠道知道了我的身份而已……”朱雀好似被点醒一般眼中一亮，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那就是鲁路修。

“还有，我得告诉你，小王子也见到了那个人。”直起背脊，罗伊德忽然在嘴角挂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朱利亚斯？！”朱雀的身体猛地一颤，牵动了肌肉的疼痛让他只能张大嘴，如同离水的鱼挣扎地喘息。

“哎呀呀，你还是继续好好养伤吧。如果被小王子知道我害得你伤势加重，也许我就要被他报复了~”戏谑地说了一句，罗伊德的影像消散在空气中。

朱雀怔怔注视科学家方才站立的地方，苦笑着抽动了一下嘴角。真的会这样吗？也许在曾经的朱利亚斯的心中，朱雀是最亲近、最在意的人，然而现在呢？

隐瞒与欺骗说到底只是不敢面对真相的懦弱，其作用也只是将彼此之间的信任消磨殆尽。朱雀本应是最为深知这一点的，然而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他也开始选择了逃避。

重重地叹了口气，朱雀闭起双眼。他曾以为隐瞒才是对朱利亚斯最好的保护，然而事实却是他只是在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