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Chapter 14

鲁路修知道自己不该待在这里。想要留下枢木朱雀一个活口是一回事，堂堂布里塔尼亚皇子、11区总督，如同守着珍宝一般守候在对方手术室的门外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其他人投注而来的疑惑不解的视线。

然而鲁路修无法迈动脚步，他的身体就好似违背了自己意志一般不愿离开，双眼凝着在监测枢木朱雀体征的医疗仪器上。心电图上起伏不定的线条就如同鲁路修此时的心情，他一边唾弃自己不可理喻的担惊受怕，一边又不愿挪开自己的视线。

枢木朱雀被忙碌的医生包围着，从鲁路修的角度只能瞥见对方小半张苍白的面容。医生们的动作忽然急促起来，鲁路修的心也随之悬至了喉头。隔着手术室的玻璃，鲁路修无法听清医生口中的话语，唯有无措地凑近玻璃视窗，看着心电图上像是被渐趋拉直的折线。

直到仪器显示屏只剩下一条毫无波动的直线。

枢木朱雀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当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刹那，鲁路修也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再无波动了。

——枢木朱雀死了，死了，朱雀……朱雀！

一股奇异的的情绪冲上了大脑，带着剧烈的疼痛。鲁路修觉得自己的大脑几乎要炸开一般，某种潜藏在脑中的东西正在涌出，同时他的心脏也如被刀绞，一下，两下，无数下……剧痛让鲁路修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手捂着眼罩下的左眼，一手撕扯着胸前的衣襟，发出痛苦的悲鸣。

——朱雀，不要死！拜托了，活下去！

“鲁路修殿下，您怎么了？”

耳边是洛洛慌乱的声音。好烦，好烦躁！忍着剧痛，鲁路修一把推开想要将自己扶起的侍从，勉力扒着面前的玻璃墙壁，慢慢站起。

医生忙中有序地利用电击进行心肺复苏，电极被按上朱雀裸露的胸膛，棕发少年毫无生气的身体随着电击在手术台上震颤跳动。重复了数次后，医生挪开电极，鲁路修将仍隐隐作痛的额头贴上冰冷的玻璃，口中吐出的喘息给玻璃添上了一层白雾，许久后他空白的大脑才辨识出心电图上恢复了波折的线条。

鲁路修用手掌撑着玻璃墙壁，略微向后退开，微微颤抖的双腿几乎脱力。他扶住墙壁，慢慢挪动到手术室外的等候座椅边，将自己重重地甩进椅子里。

方才在他胸口所涌动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悲伤？难过？可鲁路修为何要为了一个恐bu分子的死而感到伤感？不，那更像是一片空洞，就仿佛有一部分的灵魂随着朱雀的逝去而永远地丢失了。

“鲁路修殿下！”

仰起脑袋搁在硬邦邦的椅背上，鲁路修微微侧首看向一脸担忧的栗发少年，平复了呼吸后答道：“我没事。”

洛洛似乎松了口气，他直起背脊，欲言又止地将视线瞥向一旁的手术室后又收回。咬了咬下唇，少年最终仍是问道：“您为什么要救这个恐bu分子？”

“比起让他痛快地死掉，不如从他口中套出更多的情报。”除了这个理由，鲁路修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救下这个恐bu分子，“红月卡莲又逃走了，但为了营救同伴，她一定会再出现的。”

洛洛沉默地抿紧了双唇，鲁路修不知道这个回答是否足够令人信服，但他现在没有余裕去思索这些。脑袋里的疼痛渐趋平静，他想要站起回到手术室的观察窗外，却又担心这样的举动太过突兀，踌躇地隔着遥远的距离，抬眼望向手术台上的朱雀。

一时间，鲁路修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胸口心脏紧张又担忧的跳动。

*

十小时过去了，鲁路修僵直地坐在手术室外的等候椅上，长久的等待令他的背脊隐隐作痛。而尽管洛洛并未出声，但少年眼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难以掩去的疑惑不解，告诉了鲁路修对方没有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身为总督的鲁路修要守候在枢木朱雀的手术室外？

鲁路修也想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还有一大堆公事等待着他去处理，他尽可以把这些时间用在努力解决11区的烂摊子，争取早日回到娜娜莉的身边。然而事实却是，他一宿未能合眼，像个傻子般干坐在手术室外，只是为了守候一个他自己下令要杀死的人。

真是可笑，他明明是要杀了对方的。

鲁路修不懂他为何背弃了自己的决定，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他不希望枢木朱雀就这样死去。

然而死神总是徘徊不去，缠绕在枢木朱雀的身边。每次看着心电图的折线开始异常的波动，鲁路修就就会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受到一次凌迟，他简直不能忍受这种不知何时那条折线又会被拉直的煎熬。

手术室房门打开的轻响令鲁路修蓦地抬起头，许久未得到休息的脖颈发出抗议的“咔咔”声。一脸疲惫的医生推门而出，鲁路修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关切，急忙从座椅上站起身来。

“只要撑过今天，病人的性命至少能够保住。”

医生的话语令鲁路修长出一口气，支撑他坚持到此刻的气力瞬间从身体中抽离，伸手撑住了椅背才没让自己脱力地软倒在地。但只是保住性命并不足够。抬眼对上医生的视线，鲁路修命令道：“我要看到他完好如初。”

无视了医生脸上为难的神情，鲁路修站起身，对洛洛道：“我们回去吧。”

“是。”洛洛跟上鲁路修，又问道，“您接下来想怎样处置枢木朱雀？就算治好了他，他也是身负多项重罪的犯人，无论哪一项都足够他被处死。”

鲁路修紧了紧唇角没有立即作答。为枢木朱雀治伤，甚至留下对方一条命都只是鲁路修的一时冲动。但至少他知道自己不愿就这样看着对方死去，在花费了气力保住枢木朱雀的性命后更是没有理由草草地处死对方。

也许就像之前所说，将他作为抓捕剩余黑色骑士团成员的诱饵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无论如何，枢木朱雀在短时间内都无法离开病床。在此期间，鲁路修会为他找到最适合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