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Chapter 31

游行队伍驶过东京的街头。数个月前，在同样的地方，恶逆皇帝将反抗他的人们捆上了刑架，送往处刑的广场；而今天，被恶逆皇帝关押的反抗者们终于推翻了暴君的统治，再次将日本，以至全世界从恶逆皇帝的手中夺回。

在游行队伍最前面的是黑色骑士团的团员们，他们乘坐的KMF虽然残破不堪，却不失驰骋战场时的英姿。而游行队伍的后面还有布里塔尼亚皇室以及中华合众国的代表，作为这场反叛的协助者，他们同样得到了欢呼与祝福。

“是黑色骑士团！”

“是红月卡莲和红莲圣天八极式！太酷了！”

大街两侧被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同于恶逆皇帝游行时肃杀的气氛。这一次，东京，乃至附近城市的民众们自发聚集到了这里，带着横幅彩旗为革命者们带来胜利的欢呼。

“太好了！恶逆皇帝终于被打倒了。”

“现在恶逆皇帝呢？”

“不知道，大概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恶逆皇帝的统治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就当众人以为梦醒之时——

 

“轰隆”的一声巨响击碎了人群欢欣激动的情绪，随着尘土在爆炸中飞扬而起，迎接黑色骑士团的欢呼声化作了慌乱的惊叫。

红莲越过游行队伍，冲向骚乱发生的方向，一条机械胳膊字烟雾中探出，猛抓向红色机体的胸口。红莲向后急退，拉开距离，红发的机师惊讶地出声：“齐格非……是杰雷米亚！”

同样认出机体的人群中发出嘈杂的声响，“恶逆皇帝还没有死！他来进攻日本了！”

“谁都不准动。”随着一个低沉又熟悉的嗓音，鲁路修缓步从烟雾后走出，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华贵的白色长袍，坠下的绿色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不徐不疾地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少年的嘴角扯出一抹危险的笑容，“ 不会才这么几天，你们就忘了我吧？忘了我，鲁路修·Vi·布里塔尼亚。”

——噩梦回来了。

“什么？真的是恶逆皇帝？！”黑色骑士团的玉城爆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很快站在KMF的驾驶舱顶挥拳示威，“你现在还来干什么？你这是自投罗网！”

KMF引擎吹起的气流带动皇帝的白色长袍在身后烈烈鼓动，鲁路修淡然地站立在两架对峙的人形兵器之间，好似全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哦，你们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吗？”黑发少年嘴角的笑容愈加扩大，紫色眼眸中闪动的幽暗勾动起每个人心头颤栗的回忆。他缓缓抬起手臂，用熟悉的动作将一个熟悉的装置展示在阳光之下。

“那是？芙蕾雅的发射器？！”玉城瞠目瞪视着鲁路修手中的控制器，随即脸颊浮现愤怒的红色，“别糊弄我们了，你以为我们还会上你的当吗？”

收回手臂，黑发少年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把玩着手里这个随时可以抹去无数人生命的发射器，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手上还剩下十枚弹头，现在已经对准了世界各地的十大城市，当然也包括这个东京。”

“东京？开什么玩笑？！你这是自杀行为！”玉城愈加不屑地叫嚷道。

“啊，我要在这里跟你们同归于尽。有这么多人陪葬，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这个疯子！”

人群骚动了起来。芙蕾雅在东京这片土地上已经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恶逆皇帝的身上，仿佛等待着末世的宣判一般。

“哥哥！”

少女带着哭腔的叫喊令鲁路修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抬起眼，阴郁地瞥向唯一的胞妹。

“娜娜莉吗？没想到你又一次背叛了我。”

“哥哥，住手吧。你不能再错上加错了。”栗发少女与鲁路修相似的眼眸中盈满了恳求的泪水，她顿了顿，忽然察觉了什么似的问道，“朱雀呢？”

鲁路修闻言轻笑起来。不，徘徊在空中的声音与其说是低笑，不如说是啜泣。随着低哑的笑声逐渐消散在空中，黑发少年犹如戴上一张空白的面具敛起脸上的神色，用渗透着恨意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死了。死在你们设计的爆炸中。”

“鲁路修！你就为了这个要拖全世界的人陪葬吗？你简直疯了！”卡莲不可置信的声音自红色KMF中传出。

“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不相信，但你们敢赌吗？”鲁路修的嘴角扭曲成一个冰冷恶意的弧度，掀开遮掩在前胸的斗篷，左胸的衣襟上，一个圆形的小型仪器正随着心跳节奏闪着红光，“发射器与我的心脏连接在一起，一旦我的心跳停止，芙蕾雅的弹头便会发射。”

周遭的嘈杂逐渐被一种压抑的沉寂所替代，每一个人的心头都被巨大的恐惧所压迫。像是为了压垮人们最后一根神经，鲁路修发出肆意又疯狂的笑声，“所以来吧，向着我开枪！让我们看看最终究竟谁能够活下来。”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金发皇子平静的声音截断了鲁路修的大笑。修奈泽尔对上黑发少年的视线，轻挑起眉，不见一丝慌乱，“你想要让我们开枪射击吗？”

鲁路修骤然静默下来，如同一道愤怒的影子，瞪视着依旧一副从容不迫模样的最大对手。

黑发少年的沉默似乎给了修奈泽尔肯定的答案，金发的皇子轻叹了口气，“芙蕾雅只是虚张声势，而你也知道我会看穿这一点。所以与你心脏连接的显然不是芙蕾雅的发射器，那是什么呢？”修奈泽尔顿了顿，视线扫过鲁路修唯一带来的KMF小队，“是炸弹？还是流体樱石？”

修奈泽尔每说出一句话，鲁路修的脸色便阴沉几分，他好似一尊塑像，静默地注视着金发皇子道出自己的推测。随着修奈泽尔最后一个问题出口，鲁路修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猜出来了又如何呢？杰雷米亚他们的KMF上都装满了液体樱石，如果它们在这么近的距离引爆，你猜你们能够有几个人生还？”

空气再一次凝固起来，人群中甚至隐约响起了绝望的啜泣。没有人质疑恶逆皇帝同归于尽的威胁，因为显然他已经疯了。

直到一个突兀的人影骤然闯入所有人的视野。

“什么人？！”齐格非蓦地转过身，对上一道孤身站立的身影，没有人留意到他是何时伫立在那里。

来人身穿深紫色的燕尾服，金色的细线勾勒出在衣服边缘，反差极大的色彩令其上的花纹显得醒目又神秘，同色系的腰带着悬挂着一把华丽的长剑，粉红色的剑身上镶嵌着绿色的宝石。然而没有人知道来这是谁，椭圆形的黑色材质将男人的整个面容遮掩得滴水不漏，圆滑的线条向空中收束成几个尖角，像是燃烧的愤怒火焰，又似盛开在黑夜的郁金香。

黑漆漆的头盔深深映在恶逆皇帝惊讶的紫眸中，男人静静开口：“我的名字是Zero，手无寸铁者的守护着，正义的伙伴。”

*

“是我们赢了。”

朱雀看着鲁路修噙着笑意用黑马推倒了白色的国王。而在棋盘下方的世界，一场零之镇魂曲的重演也已拉开帷幕。棕发少年轻轻吐出一口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屏息。

时空管理者的脸上依旧挂着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输了棋局的人并不是自己。她抬起手，微微一挥，棋盘上的棋子在瞬间消失无踪。与此同时，下方世界的所有动作也霎时静止了下来。黑发少女紫红色的眼眸落在鲁路修的脸庞上，似是要看透深藏其下的灵魂，“你不会后悔吗？”

“我说过了，这是世界原有的轨迹。”鲁路修淡淡地答道。而朱雀可以听出黑发少年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他早就死过一次了。

朱雀垂下眼，望向棋局中的“自己”与鲁路修。身穿着Zero制服的人影站立在恶逆皇帝的身前，只要闭上眼睛，朱雀便能看见接下去的画面，因为它们都深深刻印在自己的记忆中。

棋局中的Zero和站在这里的朱雀是同一个人吗？朱雀找不到答案，他本就不善于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C世界总是让人难以用常理来推断。但棋局中的两人即将走上与他们相同的结局。

“这只是你们选择的世界。”时空管理者轻轻倚向椅背，抬起右手，好似捧着什么一般微微分开五指。在她的手掌之上骤然浮现数个圆球，它们就如同玻璃雪景球，每一个透明的外壳下都包裹着全然不同的世界，“如果没有Geass，你们或许就能成长在幸福的家庭，在没有战争的年代相遇。”

朱雀可以透过它们看见无数个自己和鲁路修，有些与记忆中的画面相互印和，有些却是相差甚远。

“你们将不会对立，不会互相仇恨，也不用以一方结束另一方的生命来为你们的相遇划下句点。”黑发少女微微勾起嘴角，漂浮的圆球连同它们所包裹的世界一一消散在空中，直到只剩下身穿Zero制服的朱雀与身着皇帝长袍的鲁路修静静对峙的画面，“就算这样，你们也要选择这个世界吗？”

朱雀下意识地看向棋盘，不知何时，其下方的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圆桌，仿佛摆放在那里的是一盘再普通不过的棋局。

“过去是无法更改的，被更改后的世界也不是原来的世界了，你也知道这一点吧。”鲁路修打断了黑发少女，“正因为过去无法更改，人们才会为了未知的明天而努力。”

黑发少女扫视了一眼漂浮在掌间的唯一圆球，抬眼望向鲁路修，“是你们的决定抹销了其他的可能。”

“只要世界还在，明天便仍有无限的可能。”语毕，鲁路修再次将视线转向另一个‘自己’与朱雀所在的地方。

*

“Zero？！”

耳边响起人们惊讶的呼声，鲁路修注视着曾倾注了自己所有仇恨和期望的面具，微不可见地勾动了一下嘴角。

是的，就这样继续呼唤他的名字吧，呼唤名为“Zero”的英雄。而伴随着英雄的诞生，显然必将有一位魔王被打倒，鲁路修自愿成为那一块基石，只因他早就已经死去。

他们的计划只是将世界导回正轨罢了。只除了这一个朱雀本不需让自己的手沾上鲁路修的鲜血。为了世界，为了和平，鲁路修对朱雀做出了残忍的决定。然而，隐隐的，黑发少年内心的最深处幽幽地飘荡着一个念头：这样的话，就算朱雀回归了原来的世界，鲁路修留下的痕迹也会深深印在少年的心底。

Zero倏地奔跑起来，以人类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躲避开KMF的射击，飞快地向着鲁路修而来。他跨出的每一步都透出坚定与决然。

杰雷米亚操纵着齐格非试图拦截对方，然而戴着头盔的人影异常灵活，骤然的转向令高大的人形兵器失去了平衡。Zero纵身一跃，如履平地一般踩上跌倒的KMF，脚步未停地径直来到鲁路修的面前。

Zero在鲁路修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后者做出猝不及防，蹒跚向后倒退的模样。黑发少年甚至来不及从喉中挤出惊呼，Zero已经探出手按上鲁路修胸前的圆形仪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果决地扯断裸露在外的一根红色电线，仪器上闪烁的指示灯随之骤然暗去。紧接着，Zero的手掌握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这将让世界走上另一条道路。

Zero的动作在鲁路修的眼中被无限放慢，他注视着粉红色的长剑被缓缓拔出。好似有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将两人包围，周遭的声响被隔绝在外无法再传入鲁路修的耳中。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所有人脸上震惊怔然的神情，但最终视野中只剩下Zero和抵在他胸口的剑尖。

不会有战乱，也不会有什么大灾难，当朱雀回到原来的世界时，清冷的月光将会铺洒在路面，世界会是一副全新的模样。它是否会比朱雀曾经生活的世界美好，鲁路修不敢断言，但至少那代表了无限的可能。

一个人的死就能带来这么多的改变，鲁路修不禁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他低垂下眼，闪烁的光芒自绿宝石折射入鲁路修的眼底，殷红的鲜血从粉红色的剑尖扩散开来。这把独一无二的长剑曾与幽灵鲁路修绑定在一起，而现在它即将完成自己注定的责任。

长剑深深刺入鲁路修的胸膛，发出血肉被切割的轻响，也许是因为曾经经历过一次的缘故，他并未感受到太多的疼痛。气力伴随着生机自体内流逝，鲁路修放任自己顺着长剑向前倾倒。

Zero握住长剑的身影纹丝不动，鲁路修几乎跌进对方的怀中。将无力支撑的脑袋搁在Zero的肩头，鲁路修因这个不伦不类的拥抱露出淡淡的笑容。Zero的身体在轻轻颤抖，鲁路修甚至可以听见耳边对方熟悉的细碎声响。

朱雀在哭吗？鲁路修努力地仰起头，然而Zero的头盔阻隔了他的视线。黑色的假面掩去了朱雀的面容，也抹去了枢木朱雀的存在。鲁路修抬起手臂，用尽力气探向对方的脸庞。

“对不起……又让你背负了一次这样的罪孽，这就当是……想死在你手上，我最后的任性……”

无力的手指在黑色的头盔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合起双眼的一瞬，浪潮般的欢呼涌入他的耳中。在一声盖过一声的“Zero”呼喊声中，鲁路修的意识被拖入无尽的深渊。

*

望着下方世界中，Zero用长剑刺穿了恶逆皇帝的胸口。“Zero！Zero！”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世界各地响起，被强行抹去的名字在人们的记忆中复苏之时，世界再也不受失控管理者的操控，时间的漩涡出现在C的世界中。

时空管理者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轻哼，收回视线转而轻声呢喃道：“是时候让一切复位了。”

随着黑发少女的尾音萦绕在空中，朱雀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自己，眼前的景色开始扭曲，剧烈的晕眩让他紧闭起双眼。

当朱雀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回到了那个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地方。在游行车队中，他站在属于布里塔尼亚皇帝的皇座前，透过Zero的面具望着一道血痕从高台一直延续至斜坡之下。

朱雀可以感受到手掌下剑柄的形状，他攥紧了五指，将视线投向在娜娜莉的哭喊声中缓缓闭下双眼的“恶逆皇帝”。

“Zero！Zero！Zero！”

英雄“Zero”刺杀了恶逆皇帝，斩断了罪恶的根源，将和平与希望带给世人。朱雀同鲁路修一样，对这个选择毫无犹豫，这是他们所背负的罪孽，也是他们必须履行的责任，无论重来几次都不会改变。而这一次，他会更加谨慎地扮演Zero这个身份，不重蹈覆辙，让鲁路修的牺牲化为泡影。

唯有不同的是，曾经认为“枢木朱雀”的明天已经不会到来的他，此时此刻却在心中默默地问道：“鲁路修，你再次为了世界的明天做出了选择。而我们也会有明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