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Stage 27

 

朱雀可以看见远处亮起的妖异粉色光芒，尽管从未亲眼见过，但他知道光芒属于名为“芙蕾雅”的恐怖兵器。随后现场便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默，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停留在诸人的头顶，那是常人对逼近的死亡脚步的恐惧。

 

——那里应该是海面上吧？

 

朱雀不自觉地在内心想道，尽管这个世界仍旧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令朱雀无法确定芙蕾雅引爆的方位，但他不愿去思索其他的可能性。也许曾经的恶逆皇帝是彻头彻尾的暴君，也许现在的鲁路修的所作所为在世人眼里与暴君并无区别，但朱雀知晓真相，知晓隐藏在暴君的名声下，鲁路修只是一个同他一样被势态所迫的惊慌失措的少年。

 

然而鲁路修现在却不得不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如同小说里的反派的那样用他人的性命作为威胁的筹码，只因为朱雀落在了敌人的手上。

 

如果自责有用的话，朱雀光靠自己的念想就能把世界改造成没有战争的仙境。然而事实却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鲁路修步步为营，与修奈泽尔周旋。终于，黑发少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敛去了嘴角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向朱雀。

 

恍惚间，朱雀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有一瞬间，他以为这是因为那段与神秘面具人有关的梦境，他记得自己在梦境中被义愤填膺的群众围观着，记得自己不断挣扎却无法避免地走向死亡，还记得那一声声与鲁路修的声音无比相像的“活下去”。

 

但很快，朱雀就发现自己错了，涌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段全然不同的回忆。被灯光照亮的路面两旁聚集着人群，朱雀被捆绑在一架车辆的顶部缓缓前行。夜色中，一架白色的灵车如同鬼魅一般进入人们的视线，旁若无人地向着朱雀所在的位置驶来。曾数次梦见的神秘面具人仿佛一只在活动于夜晚的巨大蝙蝠，骤然现身于灵车上，他的背后是巨大的球型机械。金属的圆管自球体上延伸，冰冷的金属光泽反射出不祥的光芒。

 

“我用这个交换枢木朱雀，”看不见正脸的男人扬声说道，负责押运朱雀的杰雷米亚对着男人身后的机械露出忌惮之色。毒瓦斯？不，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朱雀很确定那只是对方的虚张声势。无论那个机械里装的究竟是不是毒瓦斯，男人都没有露出任何端倪，面对布里塔尼亚投下的KMF依旧镇定自若地续道，“用一个‘Eleven’交换那么多布里塔尼亚人的性命是很划算的交易吧。”

 

这之后的回忆再次变得模糊不清，朱雀眨了眨眼睛，眼前鲁路修的身影似乎与神秘面具人的重合在了一起。

 

“朱雀。”鲁路修平静地唤了一声，但朱雀可以感受到表面之下被强压的心绪。原本看守朱雀的士兵在修奈泽尔的命令下不甘不愿地替朱雀松开束缚，后者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向着黑发少年迈动脚步。

 

“我已经完成了我这边的承诺，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剩下的芙蕾雅交给我呢？”在朱雀与鲁路修真正重逢前，修奈泽尔淡淡地问道。

 

“等到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鲁路修用眼角瞥向金发男子答道，像是抛掷什么无用之物一般将芙蕾雅的控制轻轻扔到了对方的脚边，补充道，“不要想着在这时候毁约，杰雷米亚手上也有引爆芙蕾雅的办法。”

 

朱雀跟随鲁路修向着他驾驶而来的文森特走去，视线忍不住飘向仍躺在地上的控制器，修奈泽尔似乎并没有将其捡起的意图。娜娜莉的视线尾随着朱雀与鲁路修，淡紫色的眼眸中仿佛承载着数不尽的痛苦与哀伤，让朱雀不得不收回视线。

 

“你对我的信任太少了，我的弟弟。”

 

修奈泽尔的声音遥遥传来，鲁路修不做一声，催促朱雀同他一起攀上KMF，启动悬浮装置腾空而起。

 

朱雀用手撑着狭小的驾驶舱，看着人头攒动的广场逐渐被抛在KMF的脚下，仍觉得一切仿佛梦境一般不太真切。侧首凝视鲁路修侧颜，黑发少年严阵以待操纵文森特的模样，让他蓦然开口道：“也许应该让我来驾驶的。”

 

鲁路修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哈，载着你安全落地我还是做得到的。”

 

朱雀轻笑了一声，驾驶舱内的压抑气氛为之一松，他这才确认了自己与鲁路修真的逃脱了出来。沉吟了片刻，朱雀斟酌着问道：“鲁路修，你真的要把剩下的芙蕾雅弹头交给他们吗？万一……”

 

“没有什么弹头，”鲁路修打断了朱雀的话语，咬了咬脸颊内侧的软肉，“所以在修奈泽尔他们意识到被骗之前，我们得逃得远远的。”

 

“啊……”朱雀一时有些语塞，只能沉默地看着鲁路修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态度驾驶着KMF，许久后才又问道：“杰雷米亚呢？”

 

“我让他和其他人隐藏在暗处接应。见不到他们在哪里，修奈泽尔就会投鼠忌器。”嘴里答着，鲁路修似乎选定了降落的地点，操纵文森特缓缓降下。KMF的机走轮与地面相触，微微震颤了一下，虽然降落得仍不算平稳，但至少比在广场上的那一次有所进步。

 

鲁路修打开驾驶舱，朱雀发现他们身处在一片绿色的灌木丛中，繁密的枝叶很好地将文森特掩盖了起来。看来这正是鲁路修选择这里降落的原因之一。不远处是一片石砖铺就的空地，他们似乎在一座山头，朱雀可以看见石砖在视野尽头化作石阶一路向下延伸，而与之相对的另一头有日本风格的建筑伫立。但朱雀的视线却情不自禁地落在一座深红色的拱形木质建筑上，尽管它不再残破，依旧唤醒了朱雀与幽灵鲁路修初遇时的记忆。

 

“这是……”朱雀喃喃着说道。

 

“嗯？”鲁路修顺着朱雀的视线看去，惊讶了一瞬露出了然的表情，“啊，鸟居。你应该知道这并不意味着这里便是你我初见的地方，毕竟鸟居在这个时代的日本还不算少见。”

 

朱雀点点头，他没有把希望放在微不可见的渺小可能上，只是骤然见到鸟居，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鲁路修的相识不过一年，但他却已几乎记不清没有鲁路修陪伴的感受。在大脑考虑清楚之前，朱雀的身体先一步动作起来，他跳下文森特，向前走去几步。

 

鲁路修并没有阻止他，只是在朱雀身后喃喃自语：“好吧， 这里应该足够安全了。我先联络杰雷米亚……”

 

黑发少年的声音忽然停下，发出噎住一般的古怪声响。朱雀下意识地扭过头。

 

鲁路修拧着眉，视线灼灼地落在朱雀的身后，开口问道：“朱雀，你背后这是什么？”

 

“嗯？”从朱雀的角度并不能很好地辨认出鲁路修所指的东西，只能勉强看见从被解开的拘束服内透出的黑色，似乎有什么古怪又小巧的器械被粘放在了拘束用的皮带内侧。不祥的预感因着鲁路修的语调而升起，朱雀不自觉地喃喃答道，“不……我不知道。”

鲁路修在朱雀迟疑的时候已经攀着升降绳落到地面，几步走到后者的背后，探出手查看起来。突然，黑发少年倒抽了一口气，“这是？！”

“轰隆！”

不知名的神社中，一声不算巨大的爆炸声蓦地响起，惊飞了不少在树木上栖身的飞鸟，随即又重归平静。

*

“喂喂，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放跑了恶逆皇帝还有枢木朱雀？”被称作玉城的黑色骑士团成员不满地冲到修奈泽尔的面前，探出手臂，一副想要揪过对方衣领的模样，“难道因为他是你的弟弟，所以你放水了吗？！”

 

修奈泽尔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守卫将玉城拦下。在广场上的公开处刑无疾而终之后，他们便转移至了广场后的前总督府。抬起头，仿佛第一次认真留意到玉城，修奈泽尔淡淡地说道：“稍安勿躁，很快……”

修奈泽尔的声音被卡诺走进房间的身影打断，棕发副官从玉城身边擦身而过，只是淡淡地瞥了日本男子一眼，便垂首向修奈泽尔低语道：“殿下，芙蕾雅的控制器果然只是障眼法？”

“嗯，”金发男子依旧不为所动，缓缓说道，“看来我的弟弟是在虚张声势，他手上或许只剩下引爆的最后一颗芙蕾雅了。”

玉城闻言不禁试图甩开守卫再次冲将上来，不满地嚷道：“哈？你知道这点还把他们放走了？果然你是故意的吗？！”

卡诺置若罔闻地继续说道：“而殿下您为他们设下的陷阱也已经触发。”

“……陷阱？什么陷阱？”玉城怔了怔，质问道。当然，他再一次没能得到回答。

修奈泽尔只是垂眼看着卡诺呈来的终端上，“信号丢失”的字眼，微微勾起嘴角，“啊，就让我们来看看，这一次鲁路修能否逃过呢。”

*

“杰雷米亚大人，我们真的不需要与鲁路修陛下汇合吗？”

部下担忧的疑问让杰雷米亚本已焦躁的心愈加不安，但他仍是挥了挥答道：“不，陛下下令让我们等待他的指示，我们只需要听令而为就够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杰雷米亚绝对不会希望皇帝陛下独身前往行刑的现场，其中可能隐藏的危险光是想象便让骑士不寒而栗。但鲁路修用一句“不能把所有牌面摊开在桌上”说服了杰雷米亚，让后者只能暂且按下不安在远处候命。

然而，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按照皇帝陛下的计划，他与枢木应该早就脱身了才对。为了避免被同样使用布里塔尼亚军KMF的叛军发现他们的行踪，鲁路修和杰雷米亚他们使用的KMF全都关闭了信号识别系统，同时这也让杰雷米亚无从得知鲁路修驾驶的文森特现在身在何处。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被拉长，杰雷米亚的担忧也一点一滴在胸口堆积，正当他满脑子不安的猜测，再也无法安心等待的时候，通讯器中终于响起了骑士等候已久的声音。

“杰雷米亚，”在鲁路修的唤声传入耳中的一瞬，杰雷米亚无法自制地长出了一口气，他的陛下语调有些凝重，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受到了伤害的迹象。顿了顿，鲁路修在通讯器那头命令道，“带着其他人到神根岛来接应我和朱雀。”

“神根岛？”杰雷米亚疑惑地复述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地名没能引动他的任何记忆。

鲁路修似乎在通讯的另一头嘀咕了一句“果然如此”，随即报出自己所在的坐标，“北纬34°，东经149°。赶快，我们丢失了文森特，没有办法自行离岛。”

在地图上标识出鲁路修所说的地点，更多疑虑浮上杰雷米亚的心头。皇帝陛下与他的专属骑士为何会出现在海外的孤岛？他们的KMF又为何会遗失？难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交战吗？摇了摇头，将各种疑问暂且按下，杰雷米亚干脆地答道：“遵命，陛下。”

通讯频道被暂时切断，杰雷米亚深吸了一口气向部下下令道：“陛下已传来消息，让我们立即前往与其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