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Chapter 21

朱雀应该预见到的。显然一颗争强斗胜的心让鲁路修在前一晚的野战中表现得咄咄逼人、主动非常，但到了第二天，所有的理智和羞耻心潮水般涌回了大脑后，鲁路修就像是一只寄居蟹似的缩回了自己的螺壳里。他几乎不与朱雀对上视线，一旦对上后不出三秒，鲁路修便会欲盖弥彰地挪开眼睛，白皙的肤色完全掩藏不住脸颊上的红晕。说真的，这就好像是两人的第一次之后的重演，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朱雀没有什么需要躲闪的。

早餐依旧在餐厅长长的餐桌上进行，朱雀可以看得出阻隔在两人间的长桌和餐盘让鲁路修明显地松了口气。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当刀叉与盘子碰撞的清脆响声如同鼓点似的耗光了朱雀所有的耐心后，他叹了口气，放下刀叉说道：“鲁路修，你认真的吗？做爱后的第二天甚至不愿看我的眼睛，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你，我会以为这是你要分手的信号。”

朱雀的话语似乎足以让鲁路修从羞窘模式切换到恼怒模式，黑发少年扔下刀叉低声向朱雀怒吼：“你让我在草地上和你做爱，草地上！”

鲁路修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仿佛绿色的草地损害了他的尊严。朱雀努力抑制自己大笑出声的冲动，他实在没必要在鲁路修的怒气上火上浇油，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嘴角的上扬，微微挑眉说道：“可是鲁路修，你昨天并没有抱怨。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你似乎乐在其中。”

鲁路修的脸涨得通红，好似随时都能因为羞赧自燃起来。他将所有的情绪都转化成对准朱雀的怒焰，紫色的眼眸像是刀子一样投射向棕发少年，“显然你的漂亮脸蛋妨碍了我的大脑正常思考。”

朱雀对上鲁路修的视线，这一天第一次两人对视了三秒以上，片刻后，他们同时垂下眼睛，爆发出一阵大笑，将所有的尴尬冲刷得一干二净。

“天啊，我们就像是陷入热恋的十几岁少年。”随着笑声停歇，鲁路修发出一声仍带笑意的轻哼。

朱雀偏过头纠正道：“事实上，我们就是陷入热恋的十几岁少年。”

“闭嘴！”鲁路修没什么杀伤力地瞪向朱雀，脸颊再次浮上淡淡的绯红。

“遵命，陛下。”朱雀垂下头轻笑了一声，听见长桌另一头鲁路修模糊地低声嘟哝了些什么。顿了顿，他向鲁路修问道，“所以，今天的计划是？”

鲁路修发出一声受伤动物一般的呻吟，痛苦地答道：“蜜月结束了，我的骑士，该直面EU的政客们了。让我们期待他们不要像中华合众国的官员那么愚蠢。”

事实证明EU的政客并没有打破中华合众国官员在鲁路修心中留下的愚蠢极限，至少他们没有举办充斥着衣着轻薄的少女的晚宴，又或者只是单纯时间不对。总之，他们抵达巴黎的第二天，由无数个会议组成。

与只需要沉默地跟随鲁路修充当保镖的朱雀不同，黑发少年需要真正地参与到每个会议之中去。或许，作为一个暴君，他可以选择全程神游太虚，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模样，但鲁路修的自尊显然不允许他表现得像是个不能跟上会议节奏的傻子。所以，等到连续的会议进行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黑发少年的脸上已经充满了想要谋杀某人（最大可能是会议主席）的表情。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爱听自己声音的男人。”鲁路修压低声音用只有朱雀听得见的音量抱怨道，他瞪视着正在发表有关EU未来前景演讲的男人，如果视线可以杀人的话，对方已经死了几千遍了。

朱雀同情地向鲁路修瞥去一眼，毕竟他不是那个需要在男人之后发言的人，早在二十分钟前他就把对方的声音屏蔽到了无用的背景音中去。以别人看不见的幅度微微侧过头，朱雀同样悄声说道：“你知道，你可以不用认真去听他们说的话。”

“哦，我当然知道，他们没有一句话值得我的‘认真’。”鲁路修从鼻间溢出一声冷哼，“事实上我在考虑什么时候使出‘喜怒无常的暴君’这招杀手锏，给今天划上休止符。”

朱雀略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在别人察觉前恢复肃然，朱雀斜瞅向鲁路修，带着笑意说道：“这是个好主意。”

“闭嘴，你只是想看我出丑。”鲁路修玩笑地斥道。

朱雀借着会议桌的遮挡握住了鲁路修垂着腿上的手掌，暧昧地用指尖在对方的掌心打转，用喉音说道：“怎么会？您在我眼中永远是完美的，我的陛下。”

“住手，”鲁路修的喉间溢出一声窒息般的抽气，但并没挣开朱雀的手指，“你这是在给我添乱。”

朱雀微微张开嘴，在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和鲁路修的方向的瞬间合起双唇，松开鲁路修的手掌，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尽责模样。

“鲁路修陛下，您觉得呢？”在长达将近三十分钟的滔滔不绝后，会议桌旁的男人期待地看向鲁路修。

“嗯？呃……”鲁路修张口结舌，大脑似乎仍处于当机状态，随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合起嘴，飞快地向朱雀投来一记凶狠的瞪视。

好吧，鲁路修“避免像是个不能跟上会议节奏的傻子”的计划泡汤了，朱雀几乎能够感受到鲁路修周身的恼怒和怨气化作实质。收回轻瞥向鲁路修的视线，朱雀努力让自己继续放空，为自己让鲁路修分神的举动感到稍微有些内疚，只是稍微而已。

因为显然，会议的进行并不建立在皇帝陛下似乎不怎么感兴趣的前提下，朱雀的打岔让会议进程至少缩短了一半。直到会议散场，鲁路修仍旧摆出紧皱眉头的表情，仿佛因EU政客们的轻易放弃而感觉受到了背叛。

朱雀微挑起眉，让笑容尽量不要浮现在脸上，轻声说道：“你这样会让人误会不满于会议结束。”

这换来鲁路修的一记瞪视，“讽刺主君似乎没有写在骑士的职责范围里。”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朱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跟在黑发少年的身后走出所在的建筑，“你至少应该感激我让你提早摆脱了无聊的会议，以至于我们能够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去花园散步。”

在鲁路修的嘴角确认到了一丝微微的上扬，朱雀也随之微笑起来。与鲁路修并肩走下通往花园的台阶，闻着微风带来青草的芳香，昨日的疯狂不禁又浮上脑海，这些日来沉浸在爱意之中让他都有些乐不思蜀了。怀揣着小小的愧疚，朱雀从鲁路修身上移开视线转向身后金碧辉煌的宫殿，被当做世界文化遗产的建筑总是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让它无时不刻如同出自油画中一般，除了最高层一扇微微开启的窗户打破了这份完美。

朱雀拧起眉，本能地停下了脚步，窗户后一闪而过的镜片反光让一种被毒蛇窥视的恐惧感瞬间攫获了他的心脏。身体在意识之前行动起来，朱雀用力推开了身边黑发少年。

鲁路修发出一声闷哼，顺着朱雀的力道失去平衡，向下跌去。几乎在鲁路修从台阶滚落的同一瞬间，剧痛穿透朱雀的右腿。失去了右腿的支撑，朱雀斜过身子，在彻底跌倒前用右手撑在地面。大腿被子弹击穿的部位正汩汩流出殷红的液体，隐没在深色的布料中几乎不可分辨。喉间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朱雀扬声向黑发少年喊道：“鲁路修！低下头！”

“朱雀！有刺客在宫殿中，你们的警卫是在干什么？！”鲁路修完全无视朱雀的喊话，向四周愤怒地质问了一声后试图扑到朱雀跟前。

“不要管我……”朱雀抬起手臂阻止鲁路修的靠近，努力想要挪动未受伤的左腿，让自己移动到不那么醒目的位置。同样滚烫的痛楚却在这一刻击中他的后背，剧痛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流淌过他的全身，让他的左腿也在瞬间失去支撑的力道。

“朱雀！”朱雀有些模糊的视线中，鲁路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甚至来不及站起，半跪半趴地扑至他的身前。朱雀张了张嘴，想要宽慰对方，然而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只是徒劳地发出嘶嘶的气声。鲁路修颤抖地伸出手掌，试探地按上朱雀的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沾满了他的指尖，让黑发少年的脸色愈加惨白，扬起破碎的声音喊道，“快来人帮帮他！”

意识仿佛被越来越浓重的白雾笼罩，朱雀的耳边传来一片兵荒马乱的嘈杂。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发现保持清醒似乎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不，别睡过去！”鲁路修带着哭腔的声音穿透朱雀脑海中的迷雾，“朱雀，看着我！”

朱雀想要遵从鲁路修的命令，然而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刻都只是徒劳。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冰冷，就连痛楚都隐藏在了麻木之后。感到有人将自己抬起，朱雀彻底闭上眼睛，让黑暗攫获他的意识。在所有的感知归于虚无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见鲁路修用尖利的声音在催促帮助他的医务人员。

——哈，鲁路修可千万别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对医生大吼“治不好他你就给他陪葬”。

在大脑停摆之前，朱雀以令他自己都惊讶的轻松语调在心中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