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STAGE 6

拜连夜的噩梦所赐，鲁路修觉得世界人民或许很快便能从因神经衰弱而死的暴君统治中得到解放。如果暴君的死真的能解决一切的问题，鲁路修不介意立即恢复幽灵的身份，然而很可惜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

恶逆皇帝真正的计划——眼下最需解开的谜团，而线索就在鲁路修失落的记忆之中。

打开电脑中的隐藏文档，鲁路修的十指飞快地按下键盘，在空白的页面上留下了一串文字。在意识到梦境是记忆的片段后，鲁路修养成了记录梦境的习惯，就算这如同将伤疤撕裂一般不好受，而零零星星碎片式的回忆记录暂时得到的结果也只是让他再次唾弃一遍自己罢了。

“鲁路修。”

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顿了顿，鲁路修抬起头向踏入房间之人投去一个自嘲又戏谑的微笑：“我的骑士，有什么事向我禀报吗？”

朱雀的笑容有些尴尬，“回禀陛下，您的私人皇家动物园又收获了一对奇异鸟。”

“哦，是哪个白痴把我对大熊猫颇为倾心的消息透露出去的？”鲁路修翻了翻白眼，自从他收下那只大熊猫后，各国代表就如同找到蜜源的蜂群，争先送上了各国的珍奇动物，托他们的福鲁路修不得拨出一大笔开支来饲育这些国宝级动物。

“或许我该开放动物园征收门票钱的。”

“恐怕很快坊间的传言会将此解释为恶逆皇帝用来展示各国臣服的举动。”

朱雀无奈的耸肩让鲁路修叹了一口气，“让他们说去，反正‘我’的劣迹斑斑，多这样一条罪名无关痛痒。”

脱下厚重的斗篷扔在对面的沙发上，朱雀绕过茶几在自己身边坐下。鲁路修扫了一眼电脑的屏幕，略觉尴尬的想要切换页面，却没有快过朱雀的眼睛。

“这难道是？”

“啊，我的梦。”也不再做隐瞒，鲁路修将电脑向朱雀的方向推了推，“如果这是我的记忆的话，说不定这其中会有什么线索，只是我还不能很好地把梦境和关于恶逆皇帝的官方记录联系起来。”

没有继续深究梦的内容，朱雀突然切换话题道：“鲁路修，你知道阿修福德学园吗？”

不知对方的用意，鲁路修只是点了点头：“当然，‘我们’都曾就读于那里，‘我’也是在那里劫持了超合众国的代表。”

“我昨天梦到了那里。”

意外地抬起头向朱雀，鲁路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哦？那又是怎样的噩梦？”

“不，‘我们’看上去很愉快，”朱雀垂下双目，略显凝重的眉间与他口中的“愉快”显得不怎么一致，“不仅是我们，还有你的妹妹娜娜莉·Vi·布里塔尼亚和黑色骑士团红莲的驾驶员红月卡莲……看起来就好像朋友一样。”

“……朋友吗？”咀嚼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鲁路修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恶逆皇帝”也会与他人存在友谊吗？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朋友、兄妹之间非要战斗不可？以及……你我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朱雀突然凑近的脸几乎撞上了鲁路修的鼻子，却因被碧绿的双眼牢牢地锁定着无法从对方面前逃离。“恶逆皇帝”与“枢木朱雀”的关系，这个疑问仿佛拨动了鲁路修潜意识中的一根琴弦，带动了心脏絮乱的骚动——究竟是怎样的联系让他们在另一个时代再次相遇，而这似乎又牵系着他们回到最初相遇的时代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去阿修福德学园。”

*

阿修福德学园，在日本沦陷为11区后在东京租界设立的一所私立学园。学园的理事长鲁本·K·阿修福德与玛丽安娜皇妃交好，所以在布里塔尼亚攻陷日本后收留玛丽安娜皇妃的一对儿女并帮助他们隐姓埋名并不是什么困难的推测，恶逆皇帝曾经就读于这所学校也不难解释了。

绿地环绕下精致的布里塔尼亚式学校建筑旁，丑陋的巨坑显得格格不入。车队绕过巨坑慢慢驶向学校之际，鲁路修不由地皱起眉头，本该是人口密集的城市一隅在名为“爱之女神”的一击下连同居住在此的人们一同灰飞烟灭。官方公布的芙蕾雅发射者为“枢木朱雀”，而其身后的指使者便是“恶逆皇帝”吧。鲁路修闭上眼睛，梦中俯瞰城市被粉色光芒吞噬的景象再次浮现，这便是他见证了芙蕾雅发射的瞬间的证据吧？

突然来自身边的轻颤让鲁路修暂时将视线移向坐在另一侧之人的身上，正如同他所想的一样，朱雀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绿眸牢牢锁定着窗外的景象似乎要将其如胶片一般映入脑中，忘我之中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正被凝视着。

“朱雀，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连忙收回视线，朱雀摇了摇头，却没能及时藏住眼中的惊恐。

被强行成为制造惨剧的“元凶”，也难怪朱雀会有这样的反应。鲁路修伸手在朱雀的肩上拍了拍，安慰道：“别放在心上，这不是你干的。”虽然他也没有什么底气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是什么让他可以按下发射按钮……”

在朱雀眼中的惊恐混入愤怒的色彩之时，鲁路修打断了及时打断了对方，“现在先别去想了，我们到了。”

黑色制服的皇家守卫恭敬地打开车门，鲁路修从轿车中钻出。这是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第99代皇帝第二次莅临阿修福德学园，与上一次影像中黑色骑士团的严阵以待不同，身着校服的学生们夹道“欢迎”着皇帝的到来，只是从年轻的面容上流露的恐惧与仇恨中不难知道他们是不受欢迎的。

踩在质地柔软的红毯，鲁路修假装没有留意到学生们的不敬，在朱雀与皇家守卫的护送下慢慢向学生会馆而去。在学生会馆的大门前等候的是一名看起来和他同岁的蓝发男生，鲁路修记得他的名字——利瓦尔·卡德蒙德，阿修福德学园的现任学生会长，负责这一次皇帝的接待工作。当鲁路修不由为可怜的学生会长感到悲叹之时，却发现蓝发男生像着了魔般将视线不停地在他与朱雀的身上来回摇摆，让他不禁好奇在对方的眼中他和朱雀究竟是长了几个脑袋。

“喂，皇帝陛下在前，还不行礼？”皇家守卫上前在男生的耳边提醒道。

“啊？啊！”蓝发男生慌乱间粗粗地行了个礼，张开口又缓缓地闭上，重复了几次后，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出声道：“鲁路修皇帝陛下，这边请。”

屏退了除朱雀之外的随行人员，让其远远地跟在后面，鲁路修边走边审视着学生会馆的内部。一楼的大厅颇为宽敞，坐落在大门旁的几扇落地窗让整个会馆显得不那么沉闷，脚下的大理石瓷砖在大厅中央拼接出一幅精美的图案，正前方的阶梯在中途分成左右，连接至二楼。虽没有记忆，但眼前的景象却有亲切之感，果然是因为他曾经在这里居住了近十年的时光吗？

“……这里是学生会馆，学生会组织的活动会在这里举行……”

虽然以视察学校的名义来到阿修福德学园，但比起学校介绍，他对在前引路的学生会长才更感兴趣。

“鲁路修，我在梦里见过他，我们应该认识。”朱雀从后凑近，在鲁路修耳边小声低语。

并不意外，鲁路修同样压低声音回答道：“想也是，我们曾经也是学生会的成员，自然会与现任学生会长相识。”

说着鲁路修将视线转回学生会长的方向，只见对方打开了一扇走廊尽头的门，引着他们进入。房间中四张讲桌拼成的长桌被摆放在中央，靠近落地窗的白板上还留有没来得及擦掉的涂鸦，一侧的墙壁上嵌入式书架上满是书籍，装饰的画作与各式通知一起占据了剩余的墙壁。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会议室，却让鲁路修初见便无法收回视线，莫名的感情冲击着大脑，是感动、是怀念、又或是悲伤……“是这里……我梦里见到的就是这里……”朱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更加剧了脑中的晕眩。

“这里是学生会室，学生会的工作都是在这里完成的……我们总是被米蕾会长使唤，还被迫扮成各种样子来取悦会长，但那时候真的很快乐……鲁路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突然的高声质问让鲁路修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蓝发的男生怒目相视中下看起来却那么的悲伤。

“还需要我介绍什么？关于阿修福德学园你最清楚不过了！和朱雀一起扮作皇帝和骑士来视察是觉得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很有趣吗？夏莉已经不在了，洛洛也不知所踪……卡莲、妮娜……还有娜娜莉……这里只剩下我了……你们都变得好奇怪，我都快不认识了……”

“我……”哽咽的话语让鲁路修一阵慌乱，这算是目的达成了吗？但这和他计划中的不一样，太过激烈的感情冲撞只会让他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听到骚动的皇家守卫冲进了房间，“陛下？！枢木卿，你在干什么？”

“鲁路修！”见皇家守卫向自己气势汹汹而来，男生猛地扑向了鲁路修，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你和朱雀到底想做什么？要处刑娜娜莉和卡莲，你们是认真的吗？就算卡莲是黑色骑士团，但她是我们的朋友啊！还有娜娜莉……你是那么疼爱娜娜莉，为什么要伤害她？”

“放手！这是对皇帝陛下的冒犯！”朱雀仍没有任何行动，只有皇家守卫上前欲将男生从鲁路修身上拉开。

“我不放！”然而学生会长如溺水之人握住手中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力量之大让鲁路修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什么皇帝，你是鲁路修·兰佩洛基！我不相信你是那个暴君，我了解你，我知道你虽然平时冷冷淡淡的……但其实是个温柔的家伙……为什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没想到恶逆皇帝真有朋友。

鲁路修低下头，男生的脸上已被泪痕打湿，透过衣料传来的炙热仿佛是在拷问他仅剩的最后的良知。然而男生的质问与呼喊始终无法唤回他曾经的友人，因为这里的“鲁路修”只是一个徒有躯壳的假冒者。

无动于衷，无可奈何。漠然的表情或许让他看上去更为冷酷，鲁路修目视着终究不敌的学生被训练有素的士兵下拖出了房间，只有嘶喊声回荡在耳边，“鲁路修！朱雀！说点什么啊！……鲁路修！朱雀……”

留下的皇家守卫在鲁路修面前单膝跪下，惶恐地询问道：“陛下，对于那个冒犯的学生，将如何处置？”

还未从利瓦尔的一声声质问中完全回过神，鲁路修偷偷瞥向朱雀，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还陷在在方才的骚乱之中无法自拔。勉强收拾了一下杂乱的心情，鲁路修回答道：“将他带回去，我还有事要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