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Chapter 59

安接应的小艇来得非常迅速，对于跟在朱雀身后的朱利亚斯只是沉默地凝视了数秒便默许地任由他上了空艇。抵达费奥纳，朱雀疾步走向控制室，早已得知他们到来的杰弗里匆匆地迎将上来。

“队长……天啊！你的手！”青年宽慰的声音戛然而止，随着视线落在朱雀空荡荡的衣袖，眼中露出惊诧。

朱雀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瞥了一眼，重新抬起头时扯起嘴角安慰道：“别担心，小伤而已，马上就能恢复的。”

“看到负伤者名单我已经感到疑惑了，究竟是谁竟然可以伤到队长？”

好笑地看着青年露出攻破目标防火墙时相似的思索表情，朱雀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杰弗里，冷静点，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他才不是什么普通人呢。”朱利亚斯双手环在胸前，对上朱雀的视线挑战似的微微抬起下巴。

“附议。”

朱雀用略带被背叛的眼神看向出声的金发女子，后者只是耸耸肩，在朱雀的注视下没有丝毫退缩。叹了口气，朱雀的双唇堪堪分开，杰弗里身后的屏幕骤然因外来通讯而亮起，屏幕上出现的卢娜的身影打断了谈笑。

“朱雀，你终于回来了吗？”几道褶痕深深刻印在卢娜的眉间，红色长发一反常态地盘在脑后，朱雀注意到她甚至穿上了她最讨厌的西服套裙。画面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卢娜在寻找一个更隐蔽的谈话地点，等画面终于稳定下来，红发女子眉间的刻痕突然愈加加深，扫了一眼朱利亚斯后狠狠瞪向朱雀，“那个小子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带非相关人员上了舰艇？”

朱雀干笑了两声，心虚地说道：“卢娜，冷静，这艘舰艇对朱利亚斯而言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就算上舰……”

毫不客气地阻断了朱雀的辩解，卢娜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闭嘴，我们的行动任务是机密，立即让他下舰。”

“卢娜……”

再次打断朱雀，卢娜掷地有声地说道：“现在我才是队长，不想让你的宝贝儿子被灭口就趁现在让他下去。”

卢娜强硬的态度让朱雀为难地蹙起眉，向身后瞥去一眼。朱利亚斯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阴影投落在他的头顶，看上去像是一只离了群的幼崽，脆弱又孤单。

似是感受到了朱雀的注视，朱利亚斯抬起头，抿了抿唇，“朱雀，算了，让我下船吧，这里的确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不，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回去。”朱雀不假思索地拒绝，“你知道你的安全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朱雀，可是……”朱利亚斯垂下眼睛，手指不安地攥紧在身侧。

“够了，别在我眼前上演这么恶心的剧本！”卢娜不耐地挥舞了一下手臂，抵着额头长出一口气，“明明我才是按照规定办事的那个，为什么看起来却像个拆散一对情深父子的反派？”

“也许朱利亚斯并不完全算是无关人士，”安冷静的声音像是一块寒冰冷却了卢娜和朱雀之间越发剑拔弩张的空气，“毕竟几天前他还差点被‘海燕’绑架。”

“还没有确定这两件事必然有联系。安，我以为至少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卢娜微微瞪大眼睛，看上去好似遭到了背叛，半晌后她放弃地摇摇头，举起双手，“好吧，想留就留吧，我不管了，今后就算发生什么也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松了一口气，朱雀意识到他们的对话与最初的目的偏离甚远。轻咳一声，他问道：“对了，究竟出了什么事？礒野现在怎么了？”

“感谢你还记得礒野，我不知道他现在还剩下多少命了。”卢娜双手还胸讥诮地挑起眉。

朱雀有些尴尬地垂下眼睛，忽然觉得无法对上卢娜刀子似的视线。在心中检讨了一下刚才的行为，朱雀抬起眼说道：“把行动计划书给我。对了，你现在在哪里？”

“天照。”卢娜回答得几分不情愿，带着些许怨怼看着几乎在同时杰弗里已经将完整的行动计划显示在了控制室最大的屏幕上。

日本发射的第一颗居住卫星？莫非一直以来卫星政府意图独立的传言是真？朱雀眉心微蹙，将计划书慢慢往下阅览。

视线堪堪扫过计划书的一半，朱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抽气。朱利亚斯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质问似的瞪视着朱雀，“天照的卫星政府有意图脱离超合众国独立，而你们竟然派人卧底进入政府部门，意图挖掘执政党丑闻而辅佐在野党上位，从而阻止卫星政府独立！这违反了超合众国的宪章！”

“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我说了别让那小子掺和进来的。”卢娜不耐地叹了口气，怒视着朱雀的眼中写满了“这都是你的错”。

朱利亚斯向前迈出一步，抛弃了之前局促不安的形象，随着每一句质问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超合众国设立之初就规定了各国的自由加入以及退出，用这种手段控制各国简直是滥用强权，所谓的秘密小队就是为了完成这样的任务吗？”

卢娜发出一声毫无笑意的讥诮冷笑，“所以你以为朱雀是与邪恶组织而战的超级英雄吗？抱歉，打破你的幻想了，所谓的秘密组织就是为了完成一些不方便在台面上运作的事罢了。”

朱利亚斯打量卢娜的眼神仿佛她不可理喻，扭过头，少年用征询的视线凝视朱雀，让后者几乎可以看见其中包含的期盼和恳求，期盼朱雀反驳卢娜的说法，恳求朱雀给出一个可以令他接受的解释。

朱雀移开视线，干涩的喉头找不到任何可以出口的声音。

“好了，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你满意了？”卢娜在屏幕画面上灼灼地瞪视着朱雀。

深吸一口气，朱雀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朱利亚斯和卢娜的目光，“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告诉我礒野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被当做杀人嫌犯？”

卢娜从鼻间溢出一声冷哼，终于收起了怒色，恢复专业的态度解释道：“多亏了礒野的潜入搜查，我们掌握了一部分天照的卫星执政党与涉黑的线索，然而就在礒野找到关键证人几乎可以将证据到手之时，证人被发现被杀害在自己的寓所，而当时不知为何出现在现场的礒野便被作为首要嫌疑人被拘捕。当然后半段只是我的推测，我不觉得礒野会杀了一直在寻找的证人，还傻乎乎地呆在现场等着被抓。哦，对了，最新消息是礒野被认为是黑手党的成员，因为交易纠纷而杀人。”

“宇宙黑手党‘海燕’……”朱利亚斯若有所思，“这个时间点，难道和我们搭乘的福克号被劫也有关联？”

“这就是我们希望队长尽快归队的理由，”杰弗里接过话头，在卢娜的通讯画面旁边调出一系列资料和照片，“死者黑田学，财政部官员，在我们调查与他相关人士时发现他的秘书在案发后离奇失踪，下落不明，直到我们发现了‘福克号’劫持事件的死亡名单。”

“……这人是？！”

随着另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朱雀在朱利亚斯的惊呼中微微瞪大眼睛，照片与福克号上那个叫盖洛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

*

“这是礒野伪装成外部审计盗出的政府原始出入账记录，红色指出的部分有粉饰过的痕迹。”

朱利亚斯微蹙起眉，在脑中飞快地计算被标识出的数字，略带怔忪地说道：“真的……你好厉害，竟然连这都看得出来。”

“毕竟会计才是我的本职工作，倒是我没想到一个高中生竟然可以看以看得懂这样的账目。”安淡淡地说道，视线似有意似无意地瞥向朱雀。

朱雀举起仅存的右手耸了耸肩，“我就是不懂会计了。好了，朱利亚斯，接下来就不是你该接触的内容了，到杰弗里为你准备好的房间去吧。”

停留在原地，朱利亚斯抗拒地将双手还在胸前，毫不退缩地对上朱雀的视线，“不，我觉得我有十足的权利留在这里，毕竟那个叫盖洛的人就死在我的面前。”

朱雀的双眉几乎拧成了一团，双唇微张。朱利亚斯微微抬起下颚，挑战他是否有更多理由。最终朱雀叹了口气，败下阵来，“好吧，你可以留下，但也只是这样。不要指望我会让你更深地牵扯入这件事里。”

“也许决定权不在你的手里。”朱利亚斯低声反驳，在朱雀来得及出声前又道，“我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不会拿我的安全开玩笑。”

“咳，”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朱利亚斯与朱雀之间的瞪视大赛，杰弗里不自在地揉了揉自己亚麻色的卷发，将接下来的资料置于大屏幕上，“通过这些交易记录，我们追溯到了一个被认为是‘海燕’的伪装公司的账户，而这些交易记录所指向的负责人正是这次的死者——黑田学。礒野察觉到黑田似有异样，决定亲身试探，而这便是他传达回的最后信息。”

“决定直接接触，看起来礒野已经很有把握黑田与‘海燕’的交易事实了。”

杰弗里点头，手指轻点，警方的报告连同详尽的现场照片一一展现在屏幕上，“黑田学被发现时胸部中了三枪，两枪贯穿了肺部，一枪正中心脏，当场死亡。杀死他的子弹来自一把9毫米口径克伦特枪，但现场并没有发现相应的凶器。事实上，这把克伦特枪至今未被发现，根据警方的记录，他们推测作为头号嫌疑人的礒野将凶器处理完后又重回现场，才不幸撞上接到报案的警察。”

“这太不合理了，”朱利亚斯忍不住开口，“没有从在场之人身上搜到凶器便直接认定犯罪嫌疑，并且也没有展开调查，仿佛就是要将罪名推给礒野一样。”

“很显然他们是想把礒野当做替罪羔羊。”视频窗口毫无预兆地从屏幕底部跳出，卢娜疲惫地出现在其中，叹着气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那个笨蛋，我觉得他真是撞上扫把星了。”

朱利亚斯翻阅着警方的调查报告，疑惑地问道：“难道不会是因为暴露了身份，所以才被扣押的？”

“不会，礒野不会犯那样的错误，”安不假思索地答道，“而且如果他的身份真的泄露的话，恐怕天照政府早就迫不及待地将其公布了，毕竟作为意图脱离超合众国的卫星政府，这样的丑闻简直是天降的喜讯。”

卢娜轻哼了一声，只不过语调中比起嘲弄，更多是对于现实的无奈，“无论是一早就被选为了替罪羔羊，还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我想礒野都该多向神父忏悔一下自己过去犯下的恶行了。”

“嗯……”朱利亚斯沉吟了片刻，直到警方的资料在他的阅览中戛然而止，“剩下的文件呢？”

“只有这些，”杰弗里投向屏幕的视线中充满了担忧，“在怀疑礒野与‘海燕’有关之后，他已经被移交到了国家安全部门的手里，不再受警方的控制。”

朱利亚斯微微倒抽了一口气，关于各国安全部门的影视描写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忽然有些不敢想象当初见到的黑发青年此时的境遇，朱利亚斯轻声道：“也就是说我们完全无法得知礒野现在的情况。”

“现在我们只能庆幸礒野没有被自杀了。”卢娜烦躁地轻吐一口气。

“恐怕是核实身份的时候发现问题了吧？在没有调查清楚礒野的真实身份前，他们也不敢轻易杀了他吧。”朱雀偏着头，像是要盯穿屏幕似的凝视着屏幕上的文件。垂下眼，他按了按紧皱着的眉间，“我们得快点把他弄出来。对了，瓦格纳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们还没有向少将汇报。毕竟……”杰弗里迟疑着吞下了后半句话。

安替杰弗里续道：“无论礒野的身份是否暴露，都会被瓦格纳派人暗杀的。”

朱利亚斯打了个激灵，微微瞪大眼睛看向朱雀。“瓦格纳”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正是在巴别塔遇见过的男人。他原以为朱雀说的“上司恨不得我去死”只是一个夸张的修辞，但现在朱利亚斯却无法确定了。而如果有一天，这位“瓦格纳少将”得知朱雀将有关F.E.A.T.H.E.R.的情报泄露给了朱利亚斯，等待着他们俩的也许都不会是什么可期待的未来。朱利亚斯忽然理解了卢娜为何对自己的到来那么抗拒，也明白了朱雀为何将自己的真正职业牢牢隐瞒了这么多年。

像是察觉了朱利亚斯内心的波澜，朱雀站起身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很好，在瓦格纳察觉之前，让我们把这件事解决了。”

屏幕上卢娜的视线随着朱雀的站起略微怔了怔，随即红发女子挑眉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怎么回事，我们不可战胜的队长居然少了一条胳膊？怎么没有人早点告诉我？”

朱雀垮下肩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攀上他的眉梢，“能不能暂时放过这个话题？”

卢娜蹙着眉思索了片刻，大发慈悲的点了点头，却仍不忘嘱咐：“等这件事结束请务必将你怎么弄丢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好吧……”朱雀苦笑着松了松左肩，“就像你看到的，我现在不方便外勤，天照那边的现场就暂时交给你了。”

“没问题，”卢娜扯了扯领口，“不过这记者的身份还真不好用，超合众国又与这届政府关系不佳，要弄到情报可要再费上不少力。”

“辛苦你了，”朱雀的脸色重归凝重，“我想在制定出礒野的营救计划的同时，我们还得找出事件的真相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