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Chapter 50

又是不知何处的小型爆炸引起福克号一阵摇晃，伴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和旅客惊慌失措的尖叫，朱利亚斯脚下不稳狠狠地撞在咖啡矮桌上。朱雀探出的手臂替朱利亚斯找回平衡，后者下意识地抓住朱雀的胳膊，透过凌乱的额发将一片狼藉的咖啡厅尽收眼底，磨了磨后牙槽，扯动嘴角。

“这就是你所谓的‘更厉害’的事？”朱利亚斯发现自己比预想的要平静得多，甚至有心情对朱雀口出讥讽。这一段时间以来，噩运仿佛成为了他的狂热粉丝，如影随形地伴随左右，早将朱利亚斯的心脏锻炼得坚强不摧。

“不，我想不是这样的。”就算是无敌的超级特工，此时朱雀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爆炸的余韵渐渐平歇，一声“去逃生艇”的呼喊让原本东倒西歪的旅客在慌乱中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纷纷争先恐后地向着连通甲板和逃生艇所在四层的自动扶梯挤去。不算宽阔的自动扶梯无法承载庞大的人流，人们前拥后挤地跑上正在移动的扶梯，站在边缘的数人被后方不管不顾的大力一推，几乎摇摇欲坠。

朱利亚斯咬着下唇，收回落在咖啡厅外的视线，略带惶惶地扭头唤道：“朱雀！”

“待在这里，我们逃不了了。”没有收回被朱利亚斯紧握的手臂，朱雀反手将少年扯到自己身旁。

朱利亚斯怔忪了一瞬，下意识地收紧捏着朱雀胳膊的五指，“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海燕’的话，一定已经控制了所有的逃生设备，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逃出去的。”朱雀眉关紧锁，对上朱利亚斯的目光后舒缓了眉眼，安抚地说道，“不过别担心，照他们的一贯作风，掠夺完金钱之后便会离开，只要不抵抗的话……”

朱雀的声音被扶梯处又一阵惊呼和惨叫吞没。朱利亚斯循声望去，十数个手持武器的蒙面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扶梯底端，拦住了逃往者的去路。自动扶梯已被紧急制动，原本挤在扶梯上黑压压的人群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互相叠压发出呻吟和痛呼。宇宙黑手党视若无睹，分出大半的人乘坐另一侧向甲板运行的扶梯，犹如猫逗弄猎物一般，端着枪械慢悠悠地朝停留在甲板上的旅客逼近。

“啧啧啧，你们以为自己逃得了吗？”踩上甲板的地面，唯一一个未蒙面的男人走上前，用残忍又贪婪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如鹌鹑般瑟缩发抖的旅客，愉悦地扬起唇角。深棕色的半长卷发随意地用皮筋束起，松散地垂在脑后，淡蓝色的眼眸眼角微微上扬，仿佛一直带着笑意，五官立体而英俊，下颚青色的胡渣更是给他添上几分野性与不羁，然而与他对视时好似被冷血动物盯上的彻骨寒意，让人无暇去欣赏他的面容，只得慌乱地移开视线。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展开，没想到劫船的会是那个‘海燕’中也数一数二的杀人魔，巴多里奥·韦内托。”

朱雀的低语没有逃过朱利亚斯的耳朵，他再次看向貌似领头人的男人，对方五官间的熟悉尽数化作了顿悟和惊诧，“什么？！他竟然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宇宙海盗’？”

“把所有人都带来甲板。”向身后的部下吩咐了一句，男人又转过头，用恶魔的微笑对聚在甲板上的旅客礼节性地微微颌首，“能登上这样豪华的飞船周游宇宙，我想你们一定不介意与我们分享你们的财产吧？”

 *

“切尔克·迪达，迪达地产的董事长，真是一条大鱼。”登记在福克号内的资料显示在海盗手里的光屏上，韦内托吹了一声口哨，朝左右吩咐道，“把他的女儿带到那边去。”

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闻言立即拥紧了身旁的少女，颤抖着声音恳求道：“求你了，放过我女儿吧！”

韦内托挑起眉，看着自己的手下强硬地将哭泣着的少女从父亲怀中扯开，同其他“有价值的肉票”扔到一处 ，“只要你乖乖地交出赎金，我们自然会放人。不过要是你做什么手脚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宝贝女儿可以完好无缺地回来哦。”

中年男子呼唤女儿名字的悲戚声音萦绕在朱利亚斯的耳边，让他不由向身边的人靠得更近，“朱雀……”

朱雀轻轻地按上朱利亚斯的手背，温热的体温连同他的低语一起传递给少年，“没关系，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依偎着朱雀，朱利亚斯的胸口不知是因为朱雀的话语还是因为逐渐向他们接近的“海盗”而心跳不已。他学着周围人的模样低垂下头，做出胆战心惊不敢与男人对视的模样，祈祷对方能快些离开。

然而朱利亚斯应该对自己的霉运有更加深刻的认识，一双皮靴停驻在他低垂的视线中。

“朱利亚斯·金斯利，阿修福德学院·新卡梅洛特分校三年级学生，你眼睛的颜色很特别嘛。”

——该死！朱利亚斯在心中暗骂一句。

伴随着调笑的声音，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擒住了朱利亚斯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来。痛楚令朱利亚斯蹙起眉，正对上韦内托寒冰似的淡蓝眼睛。“海盗”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翕动双唇正欲开口，身侧蓦地探出一只手掌紧紧攒住了他钳制朱利亚斯的手。

“住手！别动他！”朱雀冷冷地甩开韦内托的手腕，侧身将朱利亚斯护在身后。

“你又是什么人？”玩味地侧首，男人手中的光屏尽职地显现出朱雀预订套房时留下的资料信息，快速地扫视了一眼，韦内托的眼底浮现兴味的光芒，“没想到这里竟还混着一个超合众国的军人，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啊！”

朱雀戒备地与韦内托对峙，朱利亚斯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蓄势待发的紧绷感。

“你知道在这里反抗会造成的结果吧？”不屑又嘲弄地轻笑了一声，韦内托扭头转身，“把他们两个带出来。”

应声便有一名斜背着机枪的海盗粗鲁地扯过朱利亚斯，将他从朱雀的身后拽出，拖向正低头啜泣的迪达的女儿。另一名海盗则将朱雀的双臂扭到其背后，用枪杆催促对方向前移动。

“朱雀！”朱利亚斯挣扎着想要回到朱雀身边，然而钳制着他的力量让他动弹不得。

被带至韦内托面前的朱雀没有看向朱利亚斯，只是平静地说道：“待在那儿别动。”

“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胆识，不过你也该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超合众国的军人。”韦内托在嘴角勾起嗜血的笑容，方才被朱雀紧握的手腕处忽然裂开一条缝隙，在金属的摩擦声中，显露出隐藏在仿生外表下的冰冷炮口。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韦内托上下打量对方，“你说我该在哪里开洞呢？”

朱雀平静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直视着“海盗”淡淡说道：“不要在这里动手，我不想让我养子看到我的死状。”

“不要！朱雀！”

“砰——”

腕炮的轰鸣与朱利亚斯的尖叫同时响起，飞溅的鲜血伴随着朱雀跪下的身姿这仿佛电影中才会出现的画面，鲜活地上映在每个人的眼中。

朱雀面白如纸，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上臂，自上臂的四分之一处往下皆在韦内托的一炮后不复存在。滴落的鲜血和断臂狰狞的创口令朱利亚斯的喉头仿佛被异物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颤抖着双唇在海盗的钳制下疯狂挣扎。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朱雀的惨状，韦内托兴致盎然地扬起嘴角，“我成全你，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去的。”

朱雀紧紧咬住牙关，额头甚至可见血管跳动，似乎在极力忍耐几乎出口的痛呼。

退开一步，韦内托在部下的欢呼声中，嗜血地舔了舔嘴唇，“伙计们，准备放烟花了！”

烟花？怔愣地停下挣扎，不祥的预感如同一条毒蛇冰冷地盘踞上朱利亚斯的心头，僵直着身体眼睁睁地看着朱雀被劫匪向着视野外拖去，只留下殷红的鲜血在地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失去朱雀的踪迹，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分每一秒对朱利亚斯来说都是一种煎熬。攥住他手臂的手掌如同一只铁钳，从手臂传来的生疼隔绝了他追寻朱雀的希望，只能在徒劳地向并不存在的神明求救。

“救生艇……”观景外壁外，一架投射而出的小型救生艇让朱利亚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脑海中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啊，终于出来了吗？”韦内托眼中流露出病态的兴奋，对着通讯器那头询问，“准备好了吗？”

从通讯器响起的回答同样在血腥气的引诱下显得迫不及待：“当然，随时都可以开始了。”

——不！

在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之前，朱利亚斯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狂乱地挣扎起来，瞠目欲裂地瞪视着透明船壁外朱雀可能所在的救生艇。

“那么，发射！”

“不要！朱雀——”

一道深红色的光束从“海盗船”射出，被击中的救生艇迸发出的火光如同在漆黑的宇宙中绽放的烟火一般，耀眼夺目。朱利亚斯怔怔地注视着残余的火光渐渐消散在黑暗中，泪水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怎么样？盛开在最重要的人上的烟花，是不是特别美丽？”扶在朱利亚斯的肩头，韦内托微微弯下腰，在少年的耳畔柔声问道，“至于你，我想一定会有人为你的眼睛而出个好价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