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YOU CANNOT REDO-15

C.E.2021年4月7日

——我真是个差劲的人。 

鲁路修摔门而出前的表情朱雀历历在目，就像利刃一般刺痛着他的内心。那一晚鲁路修没有再出现，朱雀不祈求对方的原谅，毕竟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明明并非出自本意，却克制不了的烦躁将伤人的话脱口而出；一事无成，却一味地伤害他人，朱雀觉得自己差劲透了。

——去道歉吗？

不，不行，枢木朱雀无法走出这扇门。他不是Zero了，已死之人无法离开这个空间。而且只要看到鲁路修，朱雀害怕他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鲁路修想帮助自己摆脱现状，但是背负了一身血债的他不可能就这样原谅自己。

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又被噩梦惊醒，反复几次后，朱雀觉得自己头痛难耐，下意识认为自己该是感冒了，却又惊觉现在的他应该永远不会再感冒了才对。但是头痛是真实存在的，不仅这样，朱雀还觉得身上像压了千斤大石般沉重得很，他挣扎地想爬起来，却又在中途作罢，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起来后可以做些什么。

再次重重地倒回床上，突然又至的闪回让朱雀陷入了过去的场景中。手上脚边沾满了父亲的血，浓稠的温热的，刚从身体中涌出的血液，不能再真实的触感回到了他的身上，让他浑身发颤。周围充斥着血腥味让他不禁想吐，明明知道这不是真实的景象，朱雀也一遍遍地在心中嘶喊着让自己醒来，却无济于事。他只能将视线锁定在父亲的尸体上，在无比真切的虚幻世界中压抑着声音地抽泣。

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从闪回中暂时解脱出来的朱雀唯一的想法，不仅是过去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死亡，更是现在的病让他连赎罪之法都寻觅不得，不能再胜任Zero，他便成了一无所用的人；甚至就算没有病症的影响，Zero的工作在鲁路修回归之后也早没有了继续下去的理由，因为对方才是面具真正的所有人。

——难道除了在战争中做一个刽子手，他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吗？

朱雀不禁为他的想法颤抖起来，一个什么都保护不了的骑士，一个背负了一身血债的杀人凶手，就算现在苟延残喘着也是为亲近的人增添麻烦，一阵想死的念头突然占据了他的心头。事实上朱雀知道这并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而是一直潜藏在他心底的真实想法，只是Geass和Code的束缚将其牢牢捆住。

亚瑟跳上床头，在朱雀的眼前踱着猫步，从罗伊德那里回来后，亚瑟总是刻意地显示着它的存在感。朱雀知道是自己冷落亚瑟，让它感到了不安，但是自顾不暇的他已经没力气去安慰对方了。亚瑟用冰凉的鼻尖去顶了顶朱雀的脸，又用它的爪子轻轻拍打，但朱雀无动于衷，就算灰猫仍不死心地像往常一样去用小尖牙啃咬，却仍旧激不起朱雀的任何反应。

朱雀能感到手上的疼痛，但这种疼痛很快就被他的头痛压下，想死的念头就像种子一般，一旦植入心头就会生根发芽，然后像藤蔓一般将他紧紧缠绕，无法挣脱。

——没有生存的意义，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不行，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朱雀一个激灵，强迫自己压下去这些想要通过死来解脱的念头。不只是因为继承了Code的他已经不可能死了，更重要的是他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就像鲁路修说的，他得为了对方活下去，而他已经做下了这样的选择。继承Code诚然是来自鲁路修的希望，同样也是他自己的决定，朱雀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没有人比朱雀更清楚地了解被独自留下的痛苦——想去碰触却永远无法触及，想要传达也再也无法让对方听到——这样的空虚感只是短短的一年就足以让朱雀备受煎熬，没有什么惩罚比失去鲁路修对他来说更痛苦了。朱雀不会思考什么太过复杂的东西，他只知道如果留下鲁路修一个人永生的话，那他将承受比自己更为漫长且无尽的煎熬。他不想鲁路修会有这样一个未来，所以只要鲁路修还需要他，他就会努力活下去，就算现在但只是活着就让他感到痛苦。

用仅存不多的理智拼命压制着渴求死亡的冲动，朱雀觉得自己就像岸边离开水的池鱼垂死挣扎着，为了那个唯一的他需要活下去的理由。

* 

C.E.2021年4月8日

这几天鲁路修除了工作，回来之后便躲去娜娜莉那里，他瞒了娜娜莉自己和朱雀之间的不愉快，只是借口朱雀需要一个人好好休息。

鲁路修不是不原谅朱雀，事实上盛怒在第二天便淡去了。他会在工作回来后去看看朱雀的样子，但是对方什么都不做，甚至不吃不喝自暴自弃地把自己扔在床上的做法让鲁路修再次气愤不已，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只要一接近床头，就会有四只眼睛用生无可恋眼神望向自己。亚瑟因为朱雀对他不理不睬而变得很沮丧，已经有一个得了PTSD的病人，他可不想再去管一只得了抑郁症的猫，有时看到他们两个，鲁路修就想干脆让自己也疯了，就这样加入他们的行列，但是现实并未给他这份奢侈。

等他处理完公务再次踏入Zero的房间时夜幕早就降临，虽然房间中漆黑一片，但鲁路修知道朱雀没有睡，他大概只是连灯都不愿意开了。叹了一口气，鲁路修打开了房中电灯，径直走向卧室。朱雀卧趴在床上，身边蜷着亚瑟，他的姿势甚至还像昨天没有变过那样，鲁路修发现他已经连生气的气力也耗尽了，或许之前是他太焦躁了，他应该慢慢来。

坐到床头，鲁路修又对上了朱雀死气沉沉的目光，这让他感到心痛。在他的印象中，朱雀有着超越常人的意志力，甚至让他可以凌驾Geass的力量，但现在这样的朱雀却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只需要呼吸心跳的活死人，鲁路修不想看到这样的朱雀。

不可自制地用手轻轻抚摸朱雀棕色的卷发，鲁路修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打起点精神，只会用这种方法安抚对方，“朱雀，我只是希望你能好点，我是想得到你，但是我不想看你这样下去。”

朱雀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喉间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随即用略显嘶哑的嗓音回答道：“我知道，对不起，我不想那样的，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一句简单的回答让鲁路修欣喜起来，至少朱雀还可以相信他，那么靠他说不定还有能让对方有所好转的方法。鲁路修决定趁着现在朱雀的情绪还比较稳定的时候，把他计划已久的事情告诉对方。

见朱雀撑起身子想要坐起身，却笨拙地尝试了几次才成功，鲁路修又皱起眉头压下了他好不容易有的一点点喜悦的心情。伸手扶了朱雀一把，鲁路修质问道：“你多久没吃东西了？你等下，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

鲁路修刚站起，手臂就被朱雀紧紧抓住，回头望向对方，朱雀摇了摇头，“鲁路修，别去了，我吃不下，我觉得……很恶心。”

“无论如何你都得吃点东西。”这一次甩开朱雀的手竟变得这么容易，鲁路修觉得惊慌又害怕。桌子上还放着盖了保鲜膜的饭菜，应该都是咲世子准备的，鲁路修拿了碗玉米浓汤放进微波炉热了热，希望这可以让朱雀先暖一暖胃。

将碗和调羹塞进朱雀手中，鲁路修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想逼迫地让对方喝下那碗汤。朱雀皱着眉头，拖了很久才似乎很不情愿地喝下第一口汤，艰难地咽下后，再重复刚才的动作去喝第二口。

鲁路修不知道为什么进食能让对方看起来这么痛苦，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碗中的汤只下去了小半，朱雀突然把手中的碗和汤勺塞回鲁路修手中，自己捂着嘴爬下床，朝厕所的方向快步走去。

还未反应过来朱雀要去做什么，鲁路修便听见厕所中穿来呕吐的声响，把他给吓坏了。放下手中的碗，跟着朱雀跑进厕所，只见朱雀跪在马桶前还在干呕，伴随着剧烈的咳嗽。鲁路修抚着对方的背，帮对方顺气。直到干呕声缓下，朱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按下冲水键，打开水龙头，双手撑在洗脸台上漱口。

“朱雀，你不要紧吗？”鲁路修担心地走到朱雀身边，继续轻抚着他的背。

朱雀用手接了水洗了洗脸，抬起头回答道：“抱歉，我真的吃不下……”

“算了，别勉强。”鲁路修叹了一口气，他发现对方的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他不能再让朱雀一个人呆在家里了，这只会把让病情越来越糟糕。鲁路修没有多余的时间，所以他会把朱雀再送到罗伊德那里，连着亚瑟一起，还得把他的计划告诉对方，“朱雀，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你不用着急，你的病可以慢慢来，我们有很多时间。我已经跟娜娜莉说过了，她也赞成我的做法。”

朱雀睁大眼睛，瞪视着鲁路修，脸上露出了抗拒的表情，“那Zero呢？Zero怎么办？”

“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了你，世界已经不需要Zero了。”鲁路修回答道，他回望着朱雀，就算对方看上去极度反感，也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放心，在离开之前，我会处理好之后的事宜，我会让布里塔尼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可是……”朱雀还在迟疑，似乎还不能轻易接受这个决定。

鲁路修不管朱雀的反应，这是已经决定的事了，他上前拥抱住对方，在朱雀耳边用他能做到的最温柔的声音告诉他，“我们可以找个没人地方，你会找到可以做的事的，如果你想赎罪的话我可以陪你，不用用这种方法，等你好起来以后我们可以用其他的办法去弥补过去的过失。所以再等等，我会治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