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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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坐在鲁路修家客厅的沙发上，扫了眼如今已经变得熟悉的内饰，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黑发少年：“鲁路修，我们快点开始吧。一天活动下来你已经很累了，我不能再占用你的时间到很晚了。”

鲁路修却只是摆摆手：“不用在意，现在已经很晚了。”

朱雀有些迟疑地点点头，拧起眉苦恼地吐出一口气：“所以我们该怎么开始？”

“要不我先演一段给你看？”鲁路修扬起手中的剧本。

“嗯嗯！”朱雀使劲地点着头如小鸡啄米，眼中满是期待的神采。

鲁路修半是好笑地挑起眉，无奈叹道：“哎，真是拿你没办法。”

十分钟后——

朱雀跪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狭小缝隙里，将整个脑袋搁在茶几的玻璃台面上。棕发少年被玻璃压平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我这辈子演不出这样的感觉了，不如你一人分饰二角吧。”

鲁路修拿剧本轻敲了一下朱雀的后脑勺，毫不客气地道：“别说傻话了，这只是我的表演不是你的。就算你拿这样的表演到导演面前，他也不会让你过关的。”

“鲁路修的演技都不行，那我不是更加没希望了吗？”朱雀可怜兮兮地呜咽了一声，支棱起脑袋泫然欲泣地看向鲁路修。

鲁路修的眉心抽动了一下，微微抬起下颚为自己正名：“不是说我的演技不好，应该说正因为我的演技太好了，所以没法演出‘朱雀’。”

“什么意思？”吸了吸鼻子，朱雀问道。

收回剧本，鲁路修卷起纸张轻敲自己的脸颊，斟酌着道：“我可以轻松的表演任何场景下的任何角色，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模仿。不过对于朱利亚斯这个本就一直用演技来掩饰真实的自己的角色，这样一点点的‘演出感’正合适，所以在朱利亚斯偶尔流露出真实的自己时，我得小心翼翼的掩藏这种‘演出感’，这对我而言是最困难的。”顿了顿，黑发少年的目光瞥向朱雀，“但是‘朱雀’不同，就算他有所隐瞒，压抑着真实的自己，但那并不是一种演技。”

“也就是说，我得演出连鲁路修也无法演出的表演咯？”朱雀的额头重重地砸回茶几，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所有的活力都随着鲁路修的一席话消失殆尽。

鲁路修毫无同情心地微微勾起唇角，紫眸中闪烁着揶揄的光芒：“没错，不要以为我是完人，我最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演技了。所以你要在这里超越我，演出一个没有被修饰过的、最真实的‘朱雀’。到那个时候，导演就会Pass了。”

鲁路修的后半句话令朱雀满含期望亮起来的再次暗淡了下来，垂头丧气地嘟囔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得我自己来……”

“把自己当做剧里的‘朱雀’，而现在我就是朱利亚斯。”鲁路修将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抬眸看向朱雀，等候对方的回应。

“好吧，我是‘朱雀’，的确从一开始‘朱雀’的行动就充满了矛盾，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亲手杀了‘我的父亲’，”朱雀看着天花板沉吟了几声后缓缓说道，他挤着眉心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剧本续道，“朱雀想揭发作为警察高管的父亲与犯罪组织的交易，却失手杀死了父亲，却没想到父亲的死只是让警察系统被犯罪组织渗透得更加彻底。为了弥补这个错误，‘我’决定成为警察，从内部改变这个组织。”

“这些只是导演告诉你的角色设定吧，”鲁路修叹着气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用指尖使劲戳了戳朱雀的胸口，“你要做的是了解他的内心。”

朱雀停下了仿佛背课本一般的演讲，抬起手揉了揉被鲁路修戳痛的地方，眉心依旧紧紧蹙起。他抿了抿唇角，低垂下眼睑，努力让自己沉浸入Code Zero的世界。“对于弑父‘我’很自责，所以‘我’想要惩罚自己，随时都让自己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朱雀长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向鲁路修，微微垮下嘴角道，“好吧，我能理解‘朱雀’的想法，但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将自己代入其中，想用死亡来赎罪，但是又偏偏在垂死挣扎……”

“那你觉得，你救‘我’只是为了以死谢罪？”鲁路修向后倚靠沙发，挑眉问道。

“不，那是因为我想救你！”朱雀猛地抬头扬起声音，下一秒他又惊醒过来，失笑地摇了摇头，“抱歉，那是我自己，我原来以为‘朱雀’和我是一样的，但现在看来，他说不定只是习惯性地豁出性命而已。”

鲁路修的紫眸凝视朱雀，“真的吗？你救‘我’真的只是想赎罪吗？”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飘荡进朱雀的耳中，仿佛能够直达灵魂深处一般缓缓沉淀，“用你的直觉告诉我。”

朱雀好似被蛊惑一般喃喃低语：“不……‘我’想要保护你，儿时‘我’没能保护你，让你从母亲被杀的阴影中走出，就好像……”

“那么现在看着‘我’的时候，你的心情又是怎样的？”鲁路修的话语盖过了朱雀欲言又止的尾音，他抬起手撑在脸颊，小指的指尖却顺着眼罩轻轻滑下，好似在摩挲两人共有的回忆。

所有的空气都似乎从朱雀的胸口抽离。“能够重逢‘我’当然很高兴，但是……却又不能坦然的面对你……”低声说着，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掌，虚握着的手指蜷起又松开，就如同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悄悄从指缝间溜走，“总觉得有种被压抑着的感情……毕竟背负了弑父重罪的‘我’已经无法像过去一样毫无隔阂地去接近你了。”

“那种被压抑的感情，你能感同身受吗？”鲁路修贴近朱雀，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吐上后者的耳根。

压抑的感情……压抑的……

一张无形的大手紧攥着朱雀的胸口，让他不由想要张开嘴深深呼吸。他抬起头，流转着光芒的紫眸正专注地凝视着朱雀，仿佛世界只存在于两人周围。被无形之手紧握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下两下，挣扎着跳脱出禁锢，随着自己的本能而欢唱……

“唔？！”

鲁路修喉间的一声惊呼让朱雀猛地回归现实，唇前的柔软使他脑中一片空白，整整一秒后“他正在亲吻鲁路修”的认知才如同一记猛锤重重撞进朱雀的脑海。

*

“还有……那个……关于昨天的事……”朱雀飞快地扫了一眼鲁路修的侧颜，再一次将视线锁定在手捧的茶杯上。一直以来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了对方的面前。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朱雀觉得自己着实可笑，那明明是他自己犯下的无法挽回的事实，在鲁路修他却只想逃避。如今，倒映在鲁路修的眼中的他变成了什么样？朱雀想要知道，却连直视对方没有被眼罩覆盖的那只眼睛的勇气也没有。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鲁路修回答道：“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没有必要向我解释。”鲁路修只是将视线集中在桌上的文件上，事实上从朱雀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鲁路修的目光便似乎未曾从文件上移开。

朱雀动了动双唇，终于从嗓子中挤出了一句嘶哑的“……谢谢”。

“卡！”

导演声音响起让朱雀眨了眨眼睛，思绪还沉浸在剧本中。

“很好！今天你演得很到位！”导演洪亮的声音响彻摄影棚，朱雀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能够感受到空气随着对方的话语而在微微震动，“昨天的补拍也要保持这种状态！”

导演似乎还在继续说着什么，然而对方的声音却像是调皮的泥鳅从朱雀的耳边溜走，话语中的含义无法真正进入他的脑海。朱雀的心情与剧本中的“朱雀”完美重合在了一起，透过眼角偷偷瞥向与自己搭戏的黑发少年。

鲁路修没有施舍给棕发少年一个眼神，更准确的说，他故意偏过了脑袋，力求让自己的目光不会落在朱雀的身上——就连鲁路修的演技也无法完美掩饰他的不自在。如果不是两人间尴尬的气氛与拍摄的场景意外的不谋而合，朱雀现在迎接的应该就是导演的怒吼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仿佛仍能够感受到唇前的柔软，朱雀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随即在心中发出一声哀嚎——昨天他究竟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为什么会突然吻住鲁路修呢？

朱雀几乎不敢去回忆——鲁路修那骤然红透的脸庞，和瞪大眼睛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震惊表情令朱雀现在也想捂住脸任由自己被裂开的大地吞噬。虽然那之后朱雀很快便解释自己是一时入戏太深，但看鲁路修的样子明显不甚信服，不如说看上去更加疑惑了。

朱雀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为什么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事呢？花了一个晚上，朱雀得出了他的结论。他是入戏太深了。他只想着如果一个永远不想被鲁路修知道的秘密在对方面前暴露是怎样的感觉，便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对方。

的确，他现在很清楚地明白了那回事怎样的感觉。然而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更加重大的发现——

他喜欢鲁路修。

心脏微微抽紧，朱雀注视着鲁路修的侧颜。黑发少年正与自己的助理交谈着什么。似乎察觉到了朱雀的目光，他的身形僵硬了一瞬，转过身子只给朱雀留下一个背影。

这永远只能是一个秘密。先不说朱雀的事务所禁止旗下艺人恋爱，更不用说那个恋爱对象还是当红歌星。如果说朱雀有接受事务所惩罚的觉悟，他也不想让这一绯闻影像到鲁路修今后的事业。毕竟在这个同性恋还未被主流所接受的时代，他不敢想象这样一个惊天的绯闻会带来多大的波澜。

所以朱雀早已决定将这一切作为自己永远的秘密藏在心底，以至于连他自己的都几乎遗忘，直到昨天才又被发掘了出来。朱雀决定将昨天的吻当做一个不经意间的差错，但只怕那个吻就这样毁了至今他与鲁路修构筑的友情……

“枢木！”

一声高喝让所有的绮思和烦恼都“噗”的如火苗熄灭，只剩下抬头对上导演威严脸庞的惊慌。

“呃……”朱雀张了张口，却发现对于导演方才的话语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能像条脱水的鱼一般傻望着对方。

“是入戏太深了吗？”导演微微蹙起眉，“今天你还有好几组镜头，不要以为过了这一场就可以放松了。”

“……是。”朱雀只能正襟答道，同时在心里深深叹出一口气。

——是的，他只是入戏太深。等到戏份杀青，一切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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