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滚滚

Lesson 0   Lesson 1   Lesson 2   Lesson 3   Lesson 4   Lesson 5   Lesson 6   Lesson 7   Lesson 8

>>正文

Lesson 9

疼痛将鲁路修从沉睡中唤醒，他最先意识到的是周围嘈杂的声音和身下坚硬的地面。幼龙可以感受到朱雀就在左近，然而却并未听见对方的声音。

使用魔法掩自己龙族的身份几乎已经成为本能，鲁路修让魔力流淌过身体，随后掀开了遮挡住视线的织物。

幼龙没有立即见到朱雀，一个陌生的人类女孩正瞠目瞪视着他。鲁路修疑惑地偏过脑袋，一边呼唤着龙骑士的名字，一边向着契约告诉他的方向扭过脑袋。

朱雀就在那里，双手垂悬着被捆绑在刑架上，一条长鞭裹夹着烈烈风声抽打在他的身上。

“朱雀！”鲁路修的这一声呼唤中掺杂上了愤怒和惊恐。他拔腿向着自己的龙骑士跑去。

“等等，鲁路修！”

一双手臂环抱在幼龙的腰间，阻止了他的动作。鲁路修扭过头，唤他的是刚才瞪着他的人类女孩。

“你受伤了。”少女惊讶地松开手臂，握住鲁路修的手掌。治愈的白光从女孩的手中泄出，流入鲁路修的身体，抚平了他手背上的擦伤。

鲁路修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朱雀为何会遭受鞭打，他只想将自己的龙骑士带离苦海。

幼龙从少女手中抽回手掌。这一次阻止了他脚步的却是一声男人的惊呼。

“您是贵族？！”

穿着制服的男人双眼仍瞪着少女方才施用了魔法的手掌。

少女直起身体对男人正色道：“我以贵族的身份为台上的犯人做担保，这是否足以让市政官重新审理此事。”

男人露出迟疑的神色。

鲁路修没有再听他们的对话，绕过少女和男人，将手掌放上高台。

高台对于幼龙的身高来说，像是难以逾越的高山。鲁路修左右张望着急切地寻找台阶，正好瞧见身着同样制服的人向高台上衣着最华丽的中年人低语着什么。

中年男人蹙起了眉头，随即向行刑者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有位大人希望能够重新审问犯人。剩下的鞭刑先记下，等审问完再继续。”

鲁路修紧攀着高台的边缘，眼睁睁地看着朱雀被两个人架着带离幼龙的视线。朱雀低垂着脑袋，从鲁路修的距离无法看清被发丝掩盖的脸庞，只能捕捉到少年身上渗着血丝的鞭痕，和对方无力拖曳过地面的双腿。

幼龙紧紧咬住了牙根，愤怒的魔力在他的身体中鼓动，催促着他惩罚眼前这些胆敢伤害他的龙骑士的无知人类。

一只手掌轻按上鲁路修的肩头，那是与朱雀全然不同的轻柔触感。鲁路修不用回头也知道，又是那个人类少女。

“别担心，我一定会救回朱雀的。”少女用与外表不符的坚定说道。

鲁路修对上少女的眼睛，它们如同清澈的湖水，能够直直望进湖底。那不像是说谎的眼神，然而幼龙还是扭过了脑袋，将视线停留在朱雀的身上。

*

鲁路修有些固执地不肯离开高台边，仿佛这样便能离朱雀更近。尤菲叹了口气走上前，欲将幼龙带离那里，却被声后一个急急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听说您想要见我？”

少女转过身，对上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从对方的衣着尤菲立即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身为这里的市政官，您不觉得这样草率的审判有失公允吗？”

“他只是个Eleven，况且有两名布里塔尼亚人指证他的罪行，我认为这样的宣判并无不妥。”男人为自己辩护着，游离的眼神却并不如他所说的话那样确信。最终男人的视线停留在少女身上：“比起这个，您究竟是……”

“请带我去见这里的领主阁下，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晓。”尤菲说完，转过头却发现方才还伫立在高台旁的小小身影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空地，像是在嘲笑她连朱雀唯一的嘱托都无法完成。

“鲁路修？”

*

悄悄跟随着带走了朱雀的队伍，鲁路修来到了一处城堡之下。高耸的城墙与严密的守卫不得不让幼龙驻足在了城堡之外。

然而鲁路修迫切地想找到朱雀，魔法契约正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不停拉扯着他，警示幼龙朱雀正生命垂危。

鲁路修拧起眉，有一部分龙族的自傲本能在叫嚣着让他不管不顾地践踏过这些下等的人类，径直夺回自己的龙骑士。然而理智告诉他，依他现在的能力，并不能用这样地方法找到朱雀。幼龙吐出一口气低下头，与一只跑来觅食的灰猫正对上了眼。

“喵——”灰猫用与巨龙相比都毫不逊色的高傲姿态叫了一声，像是在侦查入侵自己地盘的外来者一般绕着鲁路修的脚边谨慎地走了半圈。

鲁路修看着灰猫高扬着尾巴轻嗅了自己几下，最终决定对幼龙毫无兴趣，便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身跳上了最近的一堵墙头。

鲁路修眼中浮现出亮光。

*

疼痛像是蛛网一般缠绕在他体内的每一寸，吞噬掉其他的感受侵蚀延伸。等到它占领了几乎所有领地，寒冷紧随而至。

朱雀的身体微微颤了颤，却没有力气改变自己的姿势。事实上他也没有太多空间可以用来舒展自己，地下一个幽深却狭小的坑洞就是朱雀的所有活动范围，一个铁制栏栅高高横亘在他的头顶，将朱雀与世界的其余部分隔绝了开来。他的双手被铐在墙壁的环扣上，只能以伤痕累累的背脊紧贴上粗糙的石墙，倚靠着镣铐的力量靠坐在墙边。

朱雀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尤菲企图阻止对他的行刑，再迷迷糊糊被疼痛唤醒时，他已经在这处地牢中，朱雀猜想自己应该身处城堡的地下。

不知是因为身体逐渐麻木，还是因为大部分的生机都已流失，朱雀竟感到疼痛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了。唯有寒冷隐秘又不可抗拒地透过手腕上的镣铐侵染进身体，也许很快他就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至少有人可以照料鲁路修。

想起幼龙，朱雀的心口竟泛起一股暖意。尽管它很快就被寒冷再次驱散，但这仍让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他本希望鲁路修能够晚点苏醒，至少不用直面这种局面，但幼龙似乎挑了个最不合时宜的时间。现在朱雀只能期望鲁路修不要为此太过伤心或生气——对于巨龙漫长的一生来说，朱雀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过客。

“喵——”

一声软绵绵的叫唤从头顶传入朱雀的耳中，他有一瞬间几乎以为那只是不堪疼痛的大脑在欺骗自己。然而朱雀有些吃力地抬起眼睛，却发现栏栅外的确趴着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身影。

黑猫看上去只有巴掌大，五短身形有些笨拙，也许才几个月大。它柔软的肉垫踩在栏栅的铁杆上，试探似的走了一步。

小猫深色的皮毛加上疼痛与失血带来的晕眩让朱雀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只能模糊地捕捉到毛绒绒的小生灵似乎冲着栏栅的空隙探了探脑袋。下一秒，黑猫便一矮身，往铁杆之间钻了过来。它像是一团绒毛制成的挂毯，紧贴着地牢粗糙的墙壁，四肢爪子大张着扒在朱雀头顶的墙面的凸起上。行动间透露出的生疏，几乎让朱雀一时忘记了疼痛忍不住为它担忧。

然而小猫似乎自有主意，它维持着笨拙却小心翼翼的步调一寸又一寸地贴着墙面往下蹭，很快便消失在了少年的视野中。

怀着几分好奇，朱雀下意识地努力让自己的脑袋再仰起一些，却只能时不时捕捉到黑猫晃动的尾巴尖。他放弃地吐出一口气，让重力重新拖拽着自己脑袋垂下，转而倾听起小猫动作间的窸窸窣窣声响。一下又一下的轻响仿佛带着不为人知的魔力，令朱雀的意识晃晃悠悠地飘离，将他的身体连同疼痛一起弃置在阴冷的地底，直到来自头顶的重击将朱雀猛地拉回现实。

少年晕眩地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手铐拉扯着他，一定已经趴伏在了地上。他的脑袋好似被重锤砸过一般嗡嗡作响，由上自下的钝痛一瞬间盖过了鞭伤带来的折磨。

随后朱雀意识到的确有什么砸上了自己的脑袋，只不过不是重锤。一只黑色的毛团痛苦地蜷缩在他的腿边，两只小小的前爪抱住了脑袋，一声呻吟从它的喉间泄出。

朱雀深吸了口气，脑袋里不听作响的怪声逐渐停歇，只剩下钝痛和长鞭留下的伤痛交杂在一起侵袭他的神经。小猫似乎也恢复了一些，抖了抖耳朵从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转动了一下脑袋才找准方向。它毫不犹豫地迈开短腿跑向朱雀，细软的绒毛擦过少年的皮肤。

“朱雀！”黑猫欣喜地唤道。

朱雀怔了怔，才瞪视着眼前口吐人言的小猫轻声道：“……鲁路修？”

黑猫四肢并用地攀上了朱雀的大腿，毛茸茸的尾巴欢欣地扫过少年的身体，开口道：“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你！”

朱雀上下审视了一遍鲁路修的模样，喃喃道：“看得出来。”但随即更重要的一个问题涌入他的脑海，“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尤菲呢？”

鲁路修疑惑地歪过头，下一秒便恍然大悟地抖了抖耳朵，紫色猫瞳中浮现怒火，“你居然把我扔给了其他人类！”鲁路修说着呲起牙，竭力做出凶狠的样子，用带着肉垫的前爪拍向朱雀的大腿。

朱雀痛嘶了一声。若在平时，他也许会因为得到猫咪的亲密接触而欣喜不已，但显然不是遍体鳞伤的现在。

鲁路修闻声维持着拍打朱雀的动作僵硬住了，怒火立即忐忑内疚所替代。

“才离开我一会儿就把自己弄伤。”鲁路修半是心虚半是埋怨地嘟囔道，“还好我已经学会治愈魔法了。”说着鲁路修从朱雀的腿上跳下，挤到了他的身后。

朱雀侧过头，只见随着一道曾经见过的柔和白光隐隐透出，一股清泉般的魔力轻抚过每一处疼痛，绽开的皮肉在逐渐慢慢地愈合，只是还未等疼痛彻底消失，便消耗殆尽了。

艰难地瞥向身后黑猫模样的鲁路修，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治愈魔法的？”

幼龙耸了耸鼻尖，“我见到那个人类女人用过一次，就学会了。”

朱雀忍不住弯起嘴角。

鲁路修却好似不是很满意，凑上前来查看伤口，湿漉漉的鼻子和长胡须蹭过朱雀的身体，带起一阵麻痒。“你伤得太重，治愈魔法无法完全治好伤口。”幼龙得出结论。

“剩下的只是小伤。”朱雀不由地涌起了怀抱住鲁路修好好抚摸一把对方柔软皮毛的冲动，却被手腕上的镣铐阻止了。

幼龙从喉咙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又盯着伤口看了半晌，终于放弃道：“我替你解开手铐。”

黑猫模样的鲁路修“噌噌”爬上了朱雀的肩头，软垫一下一下踩过少年的皮肤，像是某种甜蜜又残酷的刑法。鲁路修的尾巴扫过朱雀的脸，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在响亮的喷嚏声消失后，另一种之前不存在的声响回荡在地牢中。朱雀侧过头，收起脸上的笑意，对幼龙道：“有人来了。鲁路修，快躲起来。”

下一章